第四章 秦穆霸戎 15、大屠殺

其實,早在去年冬季秦軍將要出發的時候,晉國就曾發生過一個十分詭異的事件,為晉軍攻秦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那是在去年的十二月初十,晉文公剛去世,晉襄公君臣準備把棺材送到曲沃停放。離開絳城的時候,文公棺材裡突然發出了類似牛叫的奇怪聲響,群臣大駭,太卜郭偃連忙屈指一算,然後讓大家對文公的棺材進行跪拜,並說:「君命大事:將要有西邊的軍隊過境,擊之,必大捷焉。」

這個神秘事件一直被後人爭論不休,且不說太卜的卜辭為何會如此準確,單說這文公的棺材中為何會突然發出牛叫的聲音,這也太詭異了,難道真的是文公顯靈,或者說,難道文公其實還沒去世就被大家給活埋了,莫非裡面有什麼天大的陰謀?如果真有人陰謀害死了文公,那主謀又是誰呢?

這一連串的問題,根據現存的史料,是找不到答案的,也找不到任何可疑的線索,所有的一切,只能憑空猜測,但是我們不能排除一個可能性(雖然可能性很小),那就是——晉襄公其實是個大陰謀家,他聯合某些大臣以某種方式害死了自己的父親晉文公,或許文公沒有死透而是假死,結果在出葬過程中又突然醒轉了,於是在棺材裡面掙扎呼救起來,太卜郭偃為了掩蓋這個事情,就將晉國情報部門在秦國事先探知的情報借文公顯靈說了出來,一來為晉國之後對秦開戰尋找借口,二來藉此矇混過關,儘快打消大家的疑慮。(也許之後先軫的死也與這有關,不過這都是猜測,純屬個人看法,讀者們盡可以無視。)

既然是猜測,我們就不多講了,之所以要在這裡插這麼一段,是想讓大家知道,其實秦軍的一舉一動早就被晉國的情報部門探知了,而晉國之所以遲遲沒有動作,其實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出兵,還有如何出兵。

在這個問題上,晉國方面有兩個不同的集團,他們對是否出兵進行了激烈的討論。一方面是欒枝為首的主和派,他們認為秦國曾對晉國有恩,不能貿然出兵破壞兩國的邦交,這會讓晉國處在與楚秦雙向作戰的窘境。一方面是以先軫為首的主戰派,他們認為秦君勞師遠征,這是上天賜給晉國的大好機會,違背天意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而放走敵人將會後患無窮。至於欒枝等人提出的秦國曾對晉國有恩,他們認為既然秦國趁著晉國新喪而攻打晉國的同姓國家,就是先對晉國無禮,對於秦國的無禮行徑,晉國無須念及從前的恩惠。

爭論的最後結果,是主戰派得到了晉襄公的支持,畢竟當時是以先軫為首的軍事集團掌握了晉國實際的軍政大權,年輕的晉襄公剛剛繼位,不可能像文公那樣強勢,他必須藉助先軫等人的力量才能坐穩位子,於是,晉襄公決定調集居於晉南境的姜戎(今河南洛寧南,韓原之戰後被秦人逼迫東遷的一支戎族)軍隊共同出兵攻打秦軍,為了不違反居喪之禮,晉襄公把喪服染成黑色,並以梁弘為御者,萊駒為車右,親自駕臨崤山前線。

他們要給秦軍來個關起門打狗,讓其匹馬不還。

公元前627年四月十三日,滿載著滑國輜重一路歡歌的秦軍又來到了從前路過的那個險要無比的崤山地界,古道同樣的難走,山崖也同樣的陡峭,不同的是,上次他們是輕車快馬,這次他們卻帶了很多累贅(滑國的輜重和奴隸);上次他們是鬥志昂揚地出征,這次他們卻是歸心似箭地回家;上次他們看到的是一線藍天,這次他們看到的卻是烏雲蔽日。

白乙丙的心中突然產生了一股莫名的恐懼,為什麼這條古道突然變得如此寂靜,沒有獸吼,沒有鳥鳴,只有陰森古怪的山風掠過峽谷,吹得旌旗獵獵作響,灰褐色的怪石張牙舞爪地亘立在狹路兩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怪石上巨大山樹的虯枝鐵干相互纏繞著、掙扎著,彷彿要把這個瘋狂的世界撕裂成絕望的碎片,然後扔進無邊無際的混沌之中,回覆到天地初開的原始世紀。

死一般的寂靜,明明是白天,山谷里卻陰暗如夜。

終於,白乙丙再也無法忍受了,他一把拉住主帥孟明視,發出略帶著顫抖的聲音:「元帥,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咱們還是先退出去吧!」

孟明視沉聲斥道:「膽小鬼!怕什麼,咱們走了這麼久,晉國人要打我們早就動手了,哪裡會讓我們走到這裡,過了崤山,前面就是祖國了,這個時候我們可不能打退堂鼓,加把勁,不要讓別人笑話!」

「可是,可是我記得父親曾經說過,崤山……」白乙丙話沒說完,孟明視打斷他道:「無膽鼠輩,就算有埋伏,我們堂堂大秦虎師,怕他怎的,將軍你若當真害怕,就留在這裡殿後,我自率軍在前開路,褒蠻子,你就來做這個先鋒,如何?」

這個褒蠻子乃是秦軍第一虎將,慣使一柄八十斤重方天畫戟,掄動如飛,自謂天下無敵,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牛人,聽到這話當下一聲虎吼:「狹路相逢勇者勝,將軍放心,他晉軍不來則已,來一人我殺他一人,來百人我殺他百人,來千軍萬馬我就殺他個血流成河!」

孟明視壯其言,拊掌大笑道:「好,不愧為大秦第一虎將,非無膽鼠輩可比。」

白乙丙見孟明視不肯聽自己勸阻,只好一聲長嘆,退往後軍,心裡不斷祈禱:如來佛祖太上老君玉皇大帝耶穌基督還有所有過路的神仙,你們一定要保佑我們這次能順利度過此劫,逃出生天啊……

卻說褒蠻子自恃勇武,率領前隊一路驅車,不一會兒就到了崤山東口,此處乃是崤山地形最為險惡的地方,名為上天梯,地如其名,道路極其難走,秦軍只好下來牽馬扶車而行,山路(如果還能稱之為路的話)難走倒還罷了,這時天公不作美竟突然又下起蒙蒙的細雨來,秦軍衣甲鞋發俱濕,再加上路滑難走,行軍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來,不斷有秦軍士兵不慎滑倒,甚至還有整個車馬翻覆的,兵士抱怨之聲不絕於耳。褒蠻子高聲叫道:「大伙兒加把勁,過了崤山再休息,前面就是祖國了!」

褒蠻子話音未落,突然聽得前面山坳里一陣鼓響,飛出一隊人馬,為首一員大將仰面大笑道:「哈哈哈,可惜呀可惜,在你們前面的並不是祖國,而是鬼門關,你們哪,永遠也回不去咯!」

褒蠻子雖然有些吃驚,但臉上卻無絲毫懼色,他驅車上前高聲叫道:「來將何人?竟敢如此口吐狂言!」

那將見褒蠻子氣勢逼人,還以為他是秦軍主將,便擺了個自認為最酷的pose,用手撥撥秀髮,雙目炯炯地直視著褒蠻子,沉聲道:「你聽好了,我,就是玉樹臨風帥氣逼人智勇雙全威震天下的晉國大將,晉侯車右萊駒是也。怎麼樣,怕了吧!」

褒蠻子摸了摸頭,道:「萊駒?沒聽說過!你們晉國真差勁,居然派個無名小卒來這裡丟人,也不怕人笑話!」

萊駒剛想換第二個pose,聞聽此言不由大怒,一把拔出輿側長戈,劈頭蓋臉朝蠻子砸將下來。褒蠻子卻呵呵一笑,輕輕鬆鬆將手一伸,輕輕鬆鬆地就抓住了萊駒的長戈,然後輕輕鬆鬆往回一用勁,萊駒就連人帶戈被拽得飛將起來。萊駒心中大駭,在半空中連忙放手,跌回到戰車之上,摔了個狗吃屎。

秦軍將士忍不住齊聲大笑起來,剛才的疲憊一掃而空。

褒蠻子不待萊駒爬起來,輪起他那八十斤重方天畫戟,朝萊駒胸口就是一刺。萊駒畢竟久經戰陣,應變還是可以的,連忙一個驢打滾滾到戰車另一側,可那戟來勢太重,竟將整輛戰車砸了個粉碎,戰馬受驚,揚蹄撞倒兩個晉兵,狂奔而去,萊駒和御者也被掀翻在地。褒蠻子並不留情,順勢將戟橫揮,只聽得「刷啦」一聲,萊駒和御者來不及慘叫,就被長戟劃作兩半,鮮血流了一地。

鴉雀無聲。

褒蠻子仗戟而立,一頭亂髮隨風飄散,狀如戰神。

秦軍士氣大震,齊聲發喊朝晉軍衝去。晉軍沒了主將,嚇得魂不附體,不敢應戰,丟下滿地的戰車,四散奔逃而去。

褒蠻子大笑:「我道晉軍有多厲害,原來只是銀樣蠟槍頭,不堪一擊。」

秦軍於是將晉軍的戰車收歸己有,繼續前進。褒蠻子差軍士傳報主帥孟明視,言:「晉軍已被我軍殺退,元帥可速上前,無須擔心。」(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

孟明視得報大喜,於是和白乙丙、西乞術合兵一處,一同進發。

卻說孟明視率軍過了上天梯,又過了鬼愁窟,斷雲峪,墮馬崖,落魂澗(這都什麼晦氣名字),突然發現前面塞滿了亂木,阻住去路。

這時候,峽谷的山風突然停止了流動,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四周越來越重的殺氣狂涌而來,壓得大家喘不過氣來,孟明視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糟糕,有伏兵!」

果然,震天的催命鼓聲響起,山路兩側的高崖上突然出現了無數晉兵,黑壓壓的如同螞蟻一般,他們用漠然的神色冷冷地看著崖下的秦軍,就像在看一群死人。

孟明視的腦袋中一片空白。

褒蠻子呢?他不是在前面開路,說晉軍已經被他殺退了嗎?

這是從山崖上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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