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秦穆霸戎 14、十二頭肥牛的威力

崤山中裂,絕壁千仞,有路如槽,深險如函,是謂崤函古道也,此道乃關中到中原的必經之路,因此,無論稱雄關中或入主中原,都因其險固和交通之艱難而成為兵家必爭之地。秦軍要攻打鄭國,就必須走這條險要無比的崤函古道,他們自雍都出來,須先從茅津渡過黃河,經潼關、函谷關(這些關隘都是秦國後來在戰國時所建,當時還沒有建築物),再出硤石關(崤山所在地),經澠池(列位記得藺相如大出風頭的「澠池會」否?)、義馬、新安(西楚霸王項羽坑殺20萬秦兵的地方),最後過了洛陽,才算是終於走出了這條天澗,之後一馬平川,就可橫行中原了。崤函古道之險,就在於其大半處於崇山峻岭之中。巍巍崤山西接秦嶺,東連邙山,南合伏牛,北濱黃河,逶迤盤桓約三百六十餘里,像一條橫亘在黃河岸邊的巍峨長龍,屏蔽著中原與關中的交流。在沒有鐵器火藥水泥鋼材、沒有開山辟路的工具的年代,古道只能沿河川而行。道路沿河川而行,還有個重要原因,是便於就近取水,滿足行人和牲畜的需要。就算是如今,這一地區對於一些建設部門來說,也是頭疼不已的一個地方,310國道,連(雲港)霍(爾果斯)高速公路,隴海鐵路,鄭(州)西(安)鐵路客運專線,都需要或多或少地經過這條古道。如果大家有機會,可以沿著古道一路訪古,其間不知流淌了多少古代戰士的鮮血,和平年代的我們,是不可能真正體會戰爭的殘酷的。「九里山前古戰場,牧童拾得舊刀槍。」或許,只有當你走在古道的某個寧靜的古戰場上,撿起一支不知是什麼年代的箭矢,或者是偶然發現一個不知是何朝何代無名戰士的古冢,才會慨然嘆息:一將功成萬骨枯,古今多少豪傑,也終究逃不過時間這個最大的敵人。千秋偉業,只不過是一場春秋大夢。

而就在這麼一個春寒料峭的清晨,一條長長的隊伍就走在這條長長的古道上,一眼望不到盡頭。古道險峻處兩邊懸崖排列,昨晚下了一場大雪,山石峭立,白皚皚綿延在路旁,抬頭只有一線藍天,古道並不平坦,因為修路太艱難,再加上昨晚的大雪,道路極其難走,戰馬吃力地噴著粗氣,很多甲兵只好下來推著戰車幫助行進。

西乞術揉了揉有點凍僵了的面龐,強打精神說:「老哥,我們都在這鳥不拉屎的破路上走了近十天了,怎麼還沒走出去,再這樣下去,我都快瘋了!」

白乙丙剛跑到隊伍後面將一群掉隊的秦兵趕上來,也是疲憊不堪,他一邊喘氣一邊說:「快了,我聽附近的山民說,這裡就是父親所說的那個崤山了,過了崤山,再走上五六天,到了周天子的洛邑,後面的路就好走了!」

西乞術看了看頭頂的一線藍天,嘆道:「崤山?果然是個險要的地方,如果在這裡埋伏一支精兵,居高臨下攻擊,恐怕谷底下一個人都無法活著走出這個山谷,父親說這裡就是我們的埋骨之地,不會是真的吧!」

一旁的主帥孟明視聽到這句話,連聲責罵道:「咄!咄!說什麼晦氣話!晉國老帽怎麼會想到這等妙計,再說山谷設伏,哪有那麼簡單,我軍的偵察兵是吃素的嗎!再說這等擾亂軍心的話,小心我拿你軍法從事!」

西乞術見主帥動怒,遂不敢多言,只好將這個想法深埋心底,催車快進。一路無事,大軍又行了五六日,終於走出了崤函古道,進入了周天子的地界,洛邑。

春秋時期,周天子雖然可能誰都打不過,但因其身份地位卻超然於列強之上,所以但凡有路過的軍隊都要下車免胄卸盔致敬,否則就是大不敬。於是當秦軍路過周王城北門的時候,除了必須駕車的御者外,所有的車左、車右都一齊跳下車來,脫去盔甲,朝王城方向敬禮。前哨牙將褒蠻子驍勇無比,才剛過王城城門,不等車停,就迫不及待地平地飛身而起,一個縱身,跳到戰車上,一時間,掌聲雷動。(果然是個蠻子!「蠻氣」十足。)

褒蠻子負手站在戰車上,得意洋洋地顯擺說:「怎麼樣,剛才的動作是不是乾淨利索帥呆啦!哈哈,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不好意思,我先走啦!你們在後面吃灰吧。」說著轉身大笑三聲,絕塵而去。

眾將士見褒蠻子如此出風頭,心中不爽,於是爭先恐後地飛身上車,御者們見此情景,也激動得大喊起來:「快,快上車,誰跳不上車自己走路去鄭國!」

有些「謙謙君子」本來不想失禮跳車的,但又怕真的要自己走路去鄭國,只得也跟著跳上了車,當然,三百乘一起跳車,難免有跳錯的,不過這個時候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大不了上車補票就是。

於是周王城下,一時間亂成一團,頗有幾分現如今火車春運的熱鬧景象。

真可謂「來的快去的也快」,不一會兒,近三百乘戰車都上滿了乘客,馬蹄聲震如雷,戰車賓士而過,如疾風閃電一般,霎時不見。

與此同時,在周王城北門的城牆上站著兩個特殊人物,他們就是周天子襄王派來觀察秦軍的王子虎和他十歲的小兒子王孫滿,等到秦軍都走了後,他們就將秦軍飛車黨的這些奇怪行徑全都稟告給了周襄王。

襄王聽了他們的報告,俯身問道:「照你們看,秦軍此去勝負如何?」

王子虎嘆了口氣說:「秦軍來去如風,驍勇無比,此去必然大勝,唉,鄭國人要倒霉了。」

王孫滿卻含笑搖頭,不以為然。

襄王笑著問道:「小滿,你有不同的看法嗎?」

王孫滿知道爺爺這是在考自己呢,這個「小大人」於是立即收起笑容,正色道:「這群飛車黨輕而無禮,此去必敗。」

「何出此言?」

王孫滿自信滿滿地說:「輕則寡謀,無禮則缺少警惕心,一旦碰到險境,秦師就玩完兒了!」(可怕的小孩兒,這麼小的年紀就有這番見識,可見春秋時貴族們的政治教育真是從娃娃就開始抓起了,可憐我們在他這個年紀,恐怕還在痴迷於「魂斗羅」什麼的吧,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襄王頷首笑道:「嗯,說的也有道理,不過結局如何,我們還是拭目以待吧,小滿,要是真被你說中了,寡人就把我那把心愛的寶劍送給你!」

王孫滿一蹦三尺高,又恢複了小兒神色,歡叫道:「哦耶!這次我一定贏!」

二十二年後,南霸天楚莊王借征伐陸渾之戎為名,問鼎於周王室,我們的政治天才王孫滿同志說出了「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鼎之輕重,未可問也」的精妙言辭,一言逼退了雄心勃勃的楚莊王,從此名震天下。

俗話說「亂世出英雄」,在這個亂到極處卻越亂越有精神的春秋時代,不但王侯將相可以建功立業大出風頭,就算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商人,逮到機會,也可以憑著自己的機智和勇敢,風風光光地露一下臉,也正是因為他們,歷史才變得更加有趣。

而鄭國的商人,就是最早開始在歷史中嶄露頭角的一群自由的愛國志士,他們所能發出的能量,絕對不容小覷。

早在公元前806年,周宣王封其弟友於宗周畿內咸林之地(今陝西省寶雞市鳳翔縣),是為鄭桓公。另外,宣王還大方地把一批買賣人,屬於商族後裔的商業奴隸分給了他。多事之秋周幽王時,鄭桓公見天下將要大亂,便率領著這些商人遠遷到「洛之東土,河濟之南」以避禍,剛到那裡時是一片荒野,鄭桓公便率領這批商人披荊斬棘,共同開發,創立了鄭國的基業,並稱這裡是新鄭。為了報答商人們在創業中發揮的作用,鄭桓公不僅解除了他們的奴隸身份,歸還了他們自由民的身份,而且還給他們一定的經營自主權。當時鄭桓公與商人訂立了一個盟約:「爾無我叛,我無強賈,毋或匄奪。爾有利市寶賄,我勿與知。」只要商人不背叛公家,公家就不強買或奪取商人的貨物,不干涉商人的經營。商人有值錢的寶物,公家也不過問(這就是中國歷史上最早出現的自由身份的「資產階級」了)。因為這個盟約,所以這些商人地位超然,對鄭國甚而中原的政局都很有影響力。其實老園丁燭之武從前沒當園丁之前,就在秦國做過蠟燭生意(所以才那麼了解秦國的政局),也算是鄭國商人的一員。(這應該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商人從政的記錄了吧。)

鄭國因為處在當時「天下」的中心,而且商業鼎盛,因而西到周,北到晉,東到齊,南到楚,到處都有鄭國商人的足跡,所以秦軍剛從洛陽出來,就碰到了這麼一個愛國志士,鄭國商人——弦高。

弦高是一個牛販子,從前咱們不是說過周王室有個王子頹很喜歡拿牛當寵物嗎?這個弦高就是靠著賣牛給王子頹大賺了一筆,變成了一個暴發戶,王子頹倒台後,周貴族們受王子頹的影響,對寵物牛的熱情絲毫不減,弦高便繼續做著販牛生意,而且生意越做越大,這一次又買了幾百頭牛要去洛陽賣給一些王公貴族,恰巧在路上碰到了秦國的軍隊。愛國商人弦高深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個顛撲不破的真理,明白鄭國一旦陷入戰爭,自己的生意也必然受到影響,到時股票大跌,他就虧大了,於是他苦思冥想了整晚,決定不惜老本也要阻止這場戰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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