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秦穆霸戎 13、理想與冒險

秦穆公帶著巨大的空虛和失望回到了秦國,晉國不可依靠,秦國想要稱霸,就只能靠自己了。於是,穆公只好安心發展生產,等待機會。與此同時,中原的霸主晉國的實力也越發強大了。公元前629年秋天,晉國在清原(山西運城聞喜縣北)舉行了閱兵儀式,將原先的三軍擴充為五軍。(在上中下三軍外,增加了新上軍和新下軍,周禮規定,諸侯最多三軍,晉軍此編製實為大大的僭越。)

在這次擴軍行動中,晉文公還提拔了一大批優秀的年輕將領,經過一番換血和洗牌,晉國核心領導層更新為:

中軍將:先軫;中軍佐:郤溱。

上軍將:先且居(先軫之子);上軍佐:欒枝(原上軍統帥狐氏兄弟已相繼老死)。

下軍將:胥臣;下軍佐:郤缺(原晉惠公謀臣郤芮之子,成語「相敬如賓」的主人公)。

新上軍將:趙衰;新下軍佐:箕鄭。

新下軍將:胥嬰(胥臣之子);新下軍佐:先都。

晉文公的這些舉動,使得晉國兵多將廣,而晉國的軍事實力也一下子躍居為列國首位,不但讓秦國不敢輕舉妄動,就連不可一世的楚成王,都懾於晉國的強大,不得不跟晉國講和,暫停了用兵中原的戰略,從此蟄伏江漢數十年,直到南方神鳥楚莊王一飛衝天。

時光流轉,白駒過隙,轉眼時間又過去了一年,到了公元前628年,秦穆公終於坐不住了,因為在這一年,他可怕的對手,打不死的蟑螂小強,晉文公重耳,終於耗不住歲月的無情,死在了自己的前頭,年輕的晉太子歡即位,是為晉襄公。

晉文公在世,秦穆公還懼晉國三分,可是這個小毛孩襄公,他可一點兒也沒放在眼裡。

自己的年紀也不小了,如果再不建立一些功業,穆公實在不甘心,他可不想就這麼一直被晉國壓在下面,窩窩囊囊地過一輩子。

恰巧這個時候另外一個老傢伙鄭文公也去世了,穆公兩年前圍鄭時安插在鄭國駐防的秦將杞子傳來消息:他已經掌握了鄭國北門的鑰匙,請求穆公趁著鄭國新喪政局不穩攻打鄭國,他願意作內應。

穆公聽了大喜,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啊,鄭國地處於整個中國的最中間,交通便利,農、商業均極發達,是謀霸中原必須控制的戰略要地。自己如果能控制鄭國,國力必將大增,到時秦鄭兩國東西合璧,稱霸中原就指日可待了。

於是穆公把自己的得力大臣蹇叔和百里奚找來商量此事。

公元前655年百里奚和蹇叔來到秦國的時候已經七十多歲了,屈指算來到如今公元前627年已經過去快三十年了,這兩個老傢伙居然還健在,他們豈不是已經超過百歲了,真是老妖精,恐怖啊!

這兩個「老妖精」一聽穆公要放棄右傾保守主義路線,去走「左傾」冒險主義路線,不由齊聲勸阻道:「不可啊主公,我軍這樣遠途奔襲,可是犯了兵家大忌啊。」

秦穆公的滿腔熱血被一盆冷水澆下,心裡已然有些不痛快了,他沉著臉問道:「我們有內應,又是偷襲,可以說是以有備攻無備,這麼多的有利條件,怎麼能說是犯了兵家大忌呢?」

「老妖精」蹇叔答道:「主公,你還不明白嗎,這完全是一個軍事冒險啊。第一,從秦國到鄭國,千里之遙,沿途崤函古道,更是艱險無比,遠途跋涉,士兵必然疲勞,士兵疲勞,士氣必然衰竭,士氣衰竭,軍心就會渙散,軍心渙散,這仗還怎麼打。第二,千里行軍,補給問題如何解決。第三,千里行軍,如何保密,不能保密,如何能算是偷襲,偷襲不成,又如何能算是以有備攻無備。第四,既然無法保密,晉國就有可能在半途設埋伏,到時偷雞不成蝕把米,我們就麻煩啦!夫稱霸者,須戒急用忍,主公難道忘了老臣從前的話了嗎?」四重分析,頭頭是道,蹇叔深謀遠慮,老妖精果然厲害。

這些道理穆公何嘗不知道,沒錯,這樣做是很冒險,可是如果不冒險,秦國什麼時候才能稱霸中原呢?自己已經老啦,等不了那麼久,也顧不了那麼多啦!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生命屬於人只有一次。一個人的一生應該是這樣度過的: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恥。這樣,在臨死的時候,他就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經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大秦的霸業而奮鬥。」

於是穆公「不聽老人言」,反駁蹇叔道:「鄭國新喪,麻煩事情一大堆,怎麼會有閑心探聽我軍的行蹤,就算萬一被他們知道了,又怎知我軍一定是攻打他們的?而且晉國也是新喪,他們忙活晉侯的喪事都來不及,怎麼會冒出來跟我們作對呢?再說我們跟晉國也是老交情了,他們不會輕易跟我們反目的,多結一個強敵,對他們有何好處?」

蹇叔還想勸諫,穆公火了:「咄!吾意已決,爾等無須再言,否則拉出去砍啦!」

蹇叔和百里奚見穆公已經發飆了,怕他真的要了自己的腦袋,只好唉聲嘆氣地退了出去。百里奚看了蹇叔一眼,苦笑道:「看來主公這些年真是受夠了鳥氣,這都怪那些狡猾狡猾的晉國人,和這種人做鄰居,真是衰透了!」

於是穆公召孟明視為大將,西乞術、白乙丙為副將,挑選精銳戰車三百乘士卒三萬餘人,在東門外集合,準備出兵。出兵的這一天,百里奚和蹇叔拉著自己兒子們的手,放聲大哭:「寶貝兒子啊,咱爺倆最後告個別吧,你們這一去,恐怕就回不來啦,嗚嗚嗚,白髮人送黑髮人,真是好可憐啊!」

一旁的穆公看著漫山遍野整齊雄壯的隊伍,正自豪氣萬千,想來個振奮人心的動員令,突然聽到這倆老不死的在那裡抱頭痛哭,絮絮叨叨地說著些喪氣話,不由大怒:「哭,哭什麼哭,老屁股們就是眼淚多,跟鄭國的那個燭之武一個德行!這是要去打仗呢,你們這不是亂我軍的軍心嗎?」

兩人一聽老大發火了,立即收住哭聲,抹了把鼻涕眼淚,抽泣著說:「臣怎麼敢擾亂軍心啊,臣這是在哭自己的孩子呢!兒啊,晉國人必定在殽山等著我軍,殽山有兩座山陵。它的南陵,是夏後皋的墳墓;它的北陵,是周文王在那裡避過風雨的地方(看來還是名勝古迹)。你們必定死在兩座山陵之間,我就去那裡收你們的屍骨吧!」

穆公見他們還在亂說,心裡不由動了真火,他跳腳怒罵道:「喲,還未卜先知呢!你們懂個屁啊?如果你們六七十歲死了,你們墳上的樹木已經合抱了。早該死的人了,還在那裡胡說八道,快點給我滾蛋!」

蹇叔和百里奚被罵了個狗血噴頭,只好站在一旁不吭聲兒了,百里奚小聲嘀咕著說:「活得長是我們的錯嗎?他就不死,我有啥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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