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秦穆霸戎 9、做人,不能無恥到這個地步

卻說革命先烈的後代邳豹爬荒山抄小道,白天不敢見人,晚上連夜趕路,歷經千辛萬苦九九八十一難,終於逃到了秦國,見到穆公,就像見到了久別的爹娘一樣趴在地上大哭起來。

穆公嚇了一跳,連忙問原因。

晉國通緝犯邳豹於是把自己父親如何起義革命,被叛徒出賣,最後英勇就義的革命事迹大書特書了一番,然後對穆公說:「晉侯背叛秦國而記恨小怨,清除異己誅殺大臣,百姓們都不擁護他。如果君王這個時候去討伐他的話,百姓們一定會把他趕走的。」

秦穆公猶豫不決。

百里奚說:「不妥,晉若百姓不服,則必有內變。君且俟其變爾後圖之,不可輕舉妄動。」

蹇叔也不同意:「沒錯,夫稱霸者,應戒急用忍,現在晉國亂相未生,我國也無必勝把握,最好的辦法是靜觀其變,以待良機。」

穆公低頭沉思了一下,開始理清自己的思緒:晉侯殺七輿大夫,殺的只是異己,跟百姓並無關係,百姓沒有理由反對他,而且,晉侯如此迅速乾淨地除掉了國內的反對勢力,他的地位只會更加穩固,斷無邳豹所說的短時間產生內亂的可能,他這麼說,無非是要藉助我的力量幫他父親報仇罷了。

這麼一想,穆公便釋然了,他對邳豹說道:「如果百姓都反對夷吾的話,他哪裡還能殺得掉里克等大臣?這說明晉國上下還是一心的。邳豹,我看你也無處可去,不如留在我這兒當官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夷吾此人多行不義,總有一天必自斃,你又何須急在一時呢?」

邳豹想想也對,便留在秦國當起了大夫,不過他並沒有放棄,只要逮著了機會,他就一定要讓夷吾這小子血債血償。

秦晉的糾葛終於告了一個段落,接下來三年,兩國相安無事,穆公繼續發展經濟,積蓄力量;惠公則繼續打壓反對派,穩固自己的君位。日子平靜得有些可怕。

公元前647年,秦穆公十三年,晉惠公四年,平靜的日子終於被一個天災打破了。

這一年的秋天,不知咋搞的,晉國的田裡不產糧食了,到了冬天,大家把剩下的糧食都給吃光了,結果市面上小米的價格貴得比豬肉還厲害,老百姓餓得嗷嗷叫,成天跑到惠公的宮外又是遊行又是抗議,惠公被吵得失眠厭食神經衰弱,只好把大臣們叫來商量辦法,先渡過眼前這個難關再說。

呂甥的頭也很痛,最近他家的糧食也快吃光了,這幾天天天吃青菜,吃得他頭昏眼花臉發青,於是他說:「沒辦法,只好尋求國際援助啦,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咱們找其他國家幫忙吧!」

郤芮說:「要不咱們找齊國吧,齊侯小白怎麼說也是一代霸主,對其他國家向來厚道,我們說點好話求一求他,他一定會賣這個面子給我們的。」

惠公說:「我也不是沒想過,只是齊國遠在千里之外,等糧食來了咱們的老百姓都餓死光了!」

呂甥說:「沒錯,我可不想再吃青菜了,要不我們去求秦國吧,那裡比較近!」

郤芮說:「要去你去,我可不想去吃閉門羹,先前咱們不給他城池,早就撕破了臉皮,這會兒他看笑話都來不及,又怎麼會給咱們糧食!」

惠公說:「這是你說的,寡人可不承認對不起秦國,不就是沒給他五個城池,至於那麼小氣嗎?咱們就去找他們要米,他們如果不給,我們就說是他們對不起我們,用輿論的力量好好譴責他們一下!」

流氓其實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明明是晉惠公先對不起人家,現在卻把所有不是全推到別人身上,面對如此有文化的流氓,我只能說:佩服佩服!

於是,惠公派大夫慶鄭拿了一塊廉價玉當見面禮去找穆公要米。

慶鄭來到秦國,一見到穆公,就哭喪著臉說:「君王,我們晉國這次慘啦,老百姓餓得實在受不了了,您就發揮一下人道主義精神,可憐可憐我們吧!」

穆公問百里奚說:「井伯,你怎麼看,我們該不該幫他們?」

百里奚說:「誰家沒有個困難,這就是在尋常百姓家,左鄰右舍的都會互相接濟,何況我們泱泱大國呢!救援災荒,周濟鄰國,這才是王道。所以,主公應該幫助晉國。」(百里奚是從王道方面分析。)

「井伯說的對,晉國怎麼說也是我老婆的娘家,寡人不能如此無情。」穆公點了點頭,接著又問公孫枝,「子桑,你說是不是?」

公孫枝說:「沒錯,再說晉國得了我們的援助,以後就不會跟咱們作對了,萬一他們不識好人心,忘恩負義,他們的老百姓就必然離心,這樣我們就有道理討伐他們了!助友邦,討無道,這才是霸道,所以,主公應該幫助晉國。」(公孫枝是從霸道方面分析。)

穆公又點了點頭,正要答應,每天磨刀做夢都想砍惠公的邳豹跳起來大聲反對說:「晉侯無道,天降之災。乘飢而伐之,可以滅晉,主公,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蹇叔說:「君子不乘人之危,智者不僥倖取勝,你小子呀,成天就想著給你老爹報仇,顧全一下大局好不好!」

邳豹不服氣,還要分辯,穆公攔住他說:「不要再說了,夷吾確實曾對不起你我,但是晉國的老百姓有什麼罪,我們怎麼能為了一己私怨而置他們於不顧呢,邳大夫,你說是也不是?」穆公畢竟是個有情之人,要他做到像夷吾那樣冷血無情,他做不到,也不願做。

邳豹老臉一紅,頓覺羞愧不已,退到一旁反省去了。

於是,秦穆公大開糧倉,用船沿著渭水給晉國輸送糧食,船隊從秦都雍城出發,直到晉都絳城,源源不斷,蔚為壯觀,史稱「泛舟之役」。

如此多的糧食和船隻,如此大規模的漕運,由此可見此時秦國的農業和運輸業已經發展到了相當高的程度,當已躍居國際先進水平,百里奚、蹇叔二相功不可沒。

晉國的老百姓們終於不用餓死了,他們吃著秦國的米,想著穆公的恩,心裡美滋滋的,紛紛說:「咱們有秦國這麼厚道的一個友好鄰邦,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要不是他們,我們早就餓死了,所以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先君把女兒嫁到秦國去,真是嫁對人了!」

穆公施了恩,得到了好名聲,惠公得到糧食,渡過了難關,大家皆大歡喜,這事情本來就這麼過去了,也算是一個完滿的結局。偏偏上天嫌這不好玩,又跟大伙兒開了一個大玩笑,將本已和諧(至少是表面上的)了的兩國關係,又推到了懸崖的邊緣。

上天或許是要檢驗一下兩國的友誼,又或許是要揭露一下晉侯夷吾的真面目,或許或許,或許這僅僅是一個巧合,第二年的冬天,晉國迎來了久違的豐收,而秦國卻遭災了,穆公也開始天天吃起青菜來。

雖然青菜吃得大夥兩眼冒星星,但是穆公卻一點也不著慌,因為他的心裡有底:「井伯啊,幸虧去年我們給晉國糧食了,現在輪到我們有困難了,他們肯定會給我們糧食的!」

百里奚還沒來得及答話,邳豹就忍不住插嘴道:「夷吾這個小人一向言而無信,當年不肯給我們城池,這次也一定不會給我們糧食。」

穆公不以為然:「胡說什麼呢,糧食和城池怎麼能是一碼事,再說寡人去年才剛給了他們那麼多糧食,晉侯怎麼可能轉年就翻臉不認人,他不會如此沒有心胸吧!」(嘿嘿,你跟夷吾談心胸,豈不是對牛彈琴。)

於是穆公滿懷希望地派大夫冷至帶著寶玉去向惠公要糧食。

惠公蹺起二郎腿,問大家:「要賬的人來啦,你們說寡人給還是不給呢?」

大夫慶鄭去年出使秦國,親眼目睹了秦穆公的仁義和心胸,當即說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去年秦國對我們雪中送炭,今年秦國有難,我們也自當義不容辭,這有什麼好討論的呢,當然要給啦!」

惠公的第三號謀臣虢射說:「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當年我們沒有給秦國皮(河西五城),現在給他些毛(糧食)又有啥用呢?」(成語「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典出於此。)

慶鄭苦勸道:「幸災樂禍,是為不仁;忘恩怒鄰,是為不義;不仁不義,百姓離心,何以守國?」

惠公不耐煩地說:「你別給寡人掉什麼書袋!寡人可沒任好(穆公名)那麼傻,去年這個時候,上天把晉國賜給了秦國,任好傻乎乎地竟不知道奪取晉國反而給了我們糧食;今年,上天把秦國賜給了晉國,寡人怎麼能違背天意呢?你們說是不是?」

宋襄公真應該好好地去認識一下晉惠公,看一看什麼叫做真正的無情無義無信無恥。

虢射說:「主公說的沒錯,我看我們不如聯合梁國,趁其大災未結束一起攻打秦國,共分其地,撈他娘的一筆!」

惠公點了點頭說:「嗯,此乃上策也,任好,你可不能怪寡人,怪只能怪你人太好腦子太笨,這腦子太笨還有得救,人太好就沒得救了!」

於是,惠公不再聽慶鄭之言,派人跟秦使冷至說:「寡人知道貴國困難,不過我們晉國去年的大災還沒緩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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