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晉文踐土 11、野蠻女友

公元前638年,晉太子圉歷經千辛萬苦逃回了晉國,接著沒過多久,一輩子算計別人的晉惠公也被老天算計了一道,帶著無限的遺憾和恥辱撒手人寰了,他的寶貝兒子太子圉即位,是為晉懷公。

與此同時,鬱悶的秦穆公正當著眾大臣的面在秦宮裡破口大罵:「這個忘恩負義的小白眼兒狼,老天不會保佑你的!唉,看來夷吾兩父子都是一個德性,完全靠不住,不過我聽說重耳是個大大的好人,不如咱們去把找他來吧!」於是穆公派大夫公孫枝去楚國找重耳,重耳早在楚國待膩味了,再說這個楚王光給他好吃的也不給點香車美女,太不夠意思了!於是他告辭了楚王,屁顛屁顛地跟著公孫枝走了。到了秦國,秦穆公果然很大方,一口氣送了他五個美女。這可把重耳給樂壞了,嘴巴里卻說:「這怎麼行,我在晉國已經有兩個老婆了,後來翟國送了我一個,齊國也送了我一個,您還要再送我五個,哎呀,九個老婆,我這可怎麼用得完哪!」

秦穆公暗罵了一句,「這年頭哪有人嫌老婆少的,真虛偽!明明自己心裡開心得不得了,還在那裡裝,鄙視你!」當然,他嘴上不能這麼說:「唉……兄弟你別這麼客氣嘛,咱們誰跟誰啊,你妹妹伯姬可是我老婆,咱們這叫親上加親,從此以後秦晉兩國永為姻好,共創友好國際!」

重耳這才欣然笑納,又一次地當上了超齡新郎官,不過這一回跟以前不一樣,因為新娘有五個。不過他萬萬沒有想到,在這五個新娘中,竟然有他的大侄子圉的前妻懷嬴在內。

其實秦穆公一直對懷嬴放跑圉耿耿於懷:你不是拒絕所謂的政治婚姻嗎?那我就讓你再嫁一次,還要讓你嫁給你前夫的叔叔,一個年過花甲的糟老頭,我讓你再不聽話!

可憐的懷嬴,作為一個女人,她終究還是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更可恨的是,除了將來被稱為「文嬴」的正妻,她不過是另外送一賠四的四個陪嫁媵妾中排行最末的一個,秦穆公的用心很明顯:反正這個懷嬴也嫁不出去了,侄子不要,乾脆把她當成添頭送給他伯父算了,這叫做揮淚大甩賣,已經送給晉國的東西,咱們秦國是不會再留下來丟面子的!當然這件事,穆公不會讓重耳知道,因為他知道重耳知道後一定不會接受的,所以他偷偷地把懷嬴混在了五個新娘裡面,想來個瞞天過海。

穆公這麼做,對懷嬴真的很不公平,但是作為一個弱女子,她又能怎麼樣呢?大家一定會認為她也只能乖乖地接受這個無奈的現實吧,可是我們大家都想錯了,懷嬴並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在新婚之夜,她做了一件事情,讓所有的人(特別是重耳)刮目相看!

這一夜,重耳被秦穆公和他的一幫大臣們勸了很多酒,醉醺醺地走進了洞房,坐在床上的一排美麗的新娘晃花了他的眼睛,一種莫名的興奮衝上了他的頭頂,只覺得這十幾年的顛沛流離彷彿是一場大夢:復國大業指日可待,嬌妻美人陪伴左右,人生若此,夫復何求!

按照當時的習俗,洞房之前必須由媵妾捧著盛水的器皿伺候新郎洗臉,於是,懷嬴拿了勺子舀水給重耳洗手,洗過了,按禮,重耳應該等媵侍拿毛巾給自己擦乾,可重耳喝醉了,得意忘形的他完全忘記了這些細節,他直接用手去揮水珠,結果濺了懷嬴一身。

要知道,在商周時代,不管是什麼祭祀啊還是其他什麼婚喪大典,「宴前飯後要洗手」都是一項極其重要的禮儀,稱為「沃盥之禮」。《禮記》中說:「進盥,少者奉盤,長者奉水,請沃盥,盥卒授巾。」沃盥之禮所用的禮器,使用方式與咱們今天的洗臉盆不同,人們並非在其中直接洗手,而是用「活水」洗手。古代並沒有自來水,人們要洗手,就必須讓侍女用一個長柄長嘴的銅匜,伸進圓腹雙環的銅缶里,舀出滿匜的水,然後從上向下澆水,洗後的水便落在另一侍女在下面捧著的雙耳圓銅盤裡,大家看這個情景和「盥」這個字是不是很相像呢?

既然「沃盥之禮」是古人一個重要的禮節,當然不能像我們現代人洗手這麼隨便。重耳這麼做,既不莊重,也不合禮節,但是這種小事作為地位卑下的媵妾一般來說是不能也沒有權利說三道四的,可是敏感而自尊的懷嬴發怒了,她氣憤地大聲指責重耳說:「秦、晉乃是對等之國,你怎麼能如此侮辱我!」

整個房間突然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愣了,重耳的酒也一下子醒了:怎麼回事?這個女人好厲害,她怎麼敢如此大膽地指責自己的夫君,莫非她就是傳說中的「野蠻女友」?好漢不吃眼前虧,我還是趕快道歉吧:「我,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我……我……我絕對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美女你就寬宏大量行行好原諒我吧,要不我給你看看我的駢肋?要不我,要不我,我……我……我把自己關起來給你賠罪好伐!」

懷嬴說這狠話本來一是為了發泄一下自己的委屈,二是想給這個父親安排給自己的老新郎一個下馬威,她本以為重耳一定會大發雷霆,然後憤怒之下把自己給「退貨」了,這樣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不用嫁了,沒想到重耳這麼憐香惜玉,不但沒有發火,還如此輕鬆地跟自己開起玩笑來,讓她的氣一下子消了不少,於是她也半開玩笑地說:「去你的,誰要看你的駢肋,不害臊!你有本事就把自己關起來別洞房啊!」

「好啊,我正有點累了,byebye!」說著重耳當真走進了旁邊的小黑屋裡,把門一關,「我睡啦,你們也好好休息吧!放心,美女,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秦君的!」接著不一會兒,裡面竟然響起了如雷的鼾聲。

重耳這招以退為進果然厲害!懷嬴傻了,這個重耳還真不簡單,本姑娘居然拿他沒轍。她聽著房間里重耳的鼾聲,氣呼呼地想,這個人還真有意思,洞房之夜竟然丟下門外一大堆新娘自己睡起覺來,虧他睡得著!

沒多久,這件事就傳到了秦穆公的耳里,穆公趕忙跑來調解,他瞪了懷嬴一眼:「哼,還不跟我進去道歉!」說著不由分說拉著懷嬴進了黑屋。

重耳被吵醒了,他忙擦了擦睡眼下床行禮,穆公不好意思地說:「公子,到了這個份兒上,寡人只有跟你說實話了,其實這個媵妾不是別人,正是寡人的親生女兒懷嬴,她的脾氣從小就是這麼叛逆,寡人也管不了她。再加上之前受了您侄子之辱,我想給她再找個歸宿,又怕這事傳出去不好聽,所以想混在這幾個宗女、嬪嬙之中一起嫁給你。這事實在不好按正式的禮儀來,只有這個辦法。冒犯了公子是寡人的不是,還請你多多包涵。」說著轉頭對懷嬴說:「你這個臭丫頭,還不快跟公子道歉!」

「哼!」懷嬴不情願地轉過頭,當做自己沒聽見。

重耳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可愛的「野蠻女友」竟然是堂堂的秦國公主,而且之前還嫁給過自己的侄子,這個打擊未免也太大了一點吧,忙不迭地說:「等,等會兒,你說什麼,公主是我的前侄媳婦,這,這怎麼行,我怎麼能跟我侄子娶一個老婆,這不是有悖倫理嗎?這可萬萬不行,還好我們沒有洞房,不然我罪過就大了!」

穆公反駁道:「公子此言差矣,良禽擇木而棲,美人擇英雄而侍,公子天下豪傑,正是小女的良配,又何必拘泥於俗理呢!莫非你看不起小女!」

重耳連忙解釋:「君侯誤會了,公主姿容出眾,有膽有識,是個難得的女中豪傑,重耳又怎麼會嫌棄呢?可是此事確實大礙倫理,恐怕難堵天下悠悠之口啊。」

穆公又勸道:「倫理倫理,公子的心裡只想著『理』,卻一點也沒有考慮『情』嗎?小女慘被前夫拋棄,公子不是更應該補償她嗎?何況秦晉兩國世代交好,公子與小女正是一段天造地設的良緣,又怎麼會被人說閑話呢?」

重耳的手下們也紛紛附和說:「沒錯沒錯,成大事者何惜小節,等您回了晉國,連他的君位都要奪了,先奪他個妻子,能算個啥?如果公子還覺得歉疚的話,咱們可以單獨再舉辦一次婚禮,風風光光地把公主娶過來,這不就得了!」

話說到這份兒上,重耳也不好再堅持了。其實,重耳並不討厭懷嬴,相反,懷嬴那與眾不同的性格給了他一種十分新奇的感覺,讓他對懷嬴既尊重又喜愛。他很想保護懷嬴,很想讓她忘記那些不堪的往事,可是他不想勉強懷嬴,於是他說:「好了好了,你們不要再說了,就算我可以答應你們,可是公主卻不一定想嫁給我這個糟老頭啊,咱們怎麼能強人所難呢?……」

這時懷嬴說話了:「誰說我不同意了?你們都以為我不情願!我偏偏就要情願一回,我還就是要嫁給你這個糟老頭了,不行嗎?」懷嬴心想,算了,再堅持下去也沒有什麼結果,為了秦國的霸業,為了父親的面子,我還是忍了吧,何況這個小老頭也挺可愛的,反正總比那個沒出息的圉要強多了。

大家都愣了,重耳愣了,秦穆公也愣了,他本以為自己要大費唇舌一番的,卻沒想到懷嬴這麼痛快地就答應了。這不禁讓他大跌眼鏡,奇怪地看著自己這個叛逆的女兒說:「寡人沒聽錯吧?你,你是真心的嗎?」

「老爸你沒聽錯,我確實要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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