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晉文踐土 5、割股啖君

精神的力量很強大,但是終究不能當飯吃。這一天,大家實在餓得走不動路了,只好停下來休息。重耳又餓又困,枕在狐毛的膝蓋上有氣無力地說:「狐毛,我們還有吃的嗎?」

狐毛說:「趙衰和介子推已經分頭去找吃的了,還沒回來,要不咱們在這等一會兒,這麼久還沒趕上來,說不定他們已經弄到吃的了。」

魏犨說:「我看我們還是別指望他們了,這麼久還沒趕上來,這恰恰說明他們一定找到吃的自己先偷偷吃光了,怎麼可能會留下來給我們吃。」

重耳打斷魏犨說:「不可能,子餘和子推不是這樣的人,我相信他們。」

大家又等了許久,還是不見他們兩人的蹤影,心中不免有些動搖了,於是紛紛開始挖野菜煮菜湯來充饑。重耳養尊處優慣了,哪裡喝得下這難吃的野菜湯,可是又實在餓得沒法,只好皺著眉頭捏著鼻子使勁往下灌。

正在難受,突然介子推回來了,他不知從哪弄來了一罐肉湯,踉蹌著跑過來說:「公子,我弄到肉湯了,快喝一點填飽肚子吧!」

重耳端過來嘗了嘗,發現味道好極了,只是口感有點怪,便好奇地問:「真好喝啊,來,大家也來喝一點。對了,你這是打哪弄的啊,沒見你打到什麼野味啊?」

介子推苦笑說:「這哪裡是什麼野味啊,這是臣的大腿肉。」

大家正在品嘗美味,聽到這話差點將嘴裡的肉吐出來,什麼,這是子推老兄的肉,我說介子推腿上怎麼纏了塊布,而且剛才走得有些不利索呢,原來是這樣。

介子推背過身去,滿臉凄涼:「對不起,臣沒有用,沒有要來食物,只好用自己身上的肉來給公子充饑。」

重耳聽了這話,感動得幾乎掉下淚來:「子推,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你這讓重耳如何是好?」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公子您的年紀也不小了,如果餓壞了,咱們的復國大業就全完了,臣的肉雖然又老又粗,但是如果能幫助公子恢複體力,那一切就都值得了。公子,就算是為了子推,請你把這碗肉湯都喝光吧。」介子推捧著那碗肉湯,一臉渴望地看著重耳。

「好,好,我喝……」重耳端起湯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滾燙的淚水從他的雙瞳中涌了出來,一滴一滴掉落在碗內,和湯水混在一起,讓這碗肉湯變得格外苦澀。

眾人紛紛轉過頭去,默默流下淚來。

看到這裡,也許有人會覺得介子推一定是在作秀,是出奇招來撈取政治本錢。我要告訴這些人,你們錯了,你們都像魏犨一樣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想想看,當時的重耳一無軍隊,二無地盤,只有一個空空的公子頭銜,復國遙遙無期,不僅不能給他們發工資,就連生存最基本的食物都沒辦法提供給他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介子推根本沒有必要用自己身上的肉去討好重耳,更何況,就算後來重耳回國當上了晉文公,介子推也沒有貪戀權勢,而是和自己的母親逃到綿山隱居起來,重耳為了把他找回來,放火燒山,最後母子倆雙雙被燒死,最後以悲劇收場。所以說,介子推的政治覺悟可不是我們這些小人物可以理解的,大家還是抬起臉來成45度角華麗麗地仰視他吧。

過了一會兒,趙衰也趕了上來,遠遠地就大聲喊道:「公子,我弄到小米粥了!」

大家聞聲趕忙迎了上來:「太好了,終於有吃的了。」

重耳問:「子餘,你一定也很餓了,為何不自己先吃呢?」

趙衰回答說:「臣雖飢,豈敢背君而自食呢?」

狐毛一邊狼吞虎咽地喝粥,一面忍不住揶揄魏犨,「還好這粥是子餘弄來的,這要是落在你手裡的話,恐怕早被你的肚子給消化乾淨了。」

魏犨不禁老臉一紅,退到角落裡沒臉繼續喝粥了。

要說重耳實在比唐僧幸運多了,《西遊記》里每次唐僧派孫悟空和豬八戒去化緣,不是孫猴子跑去鬧事,就是豬八戒跑去泡妞,就算要到了齋飯,好東西恐怕也先被好吃的豬八戒先給吃光了,命苦啊。

就這樣飽一頓飢一頓,重耳一行是跋山涉水,翻山越嶺,歷盡千辛萬苦,終於來到了夢中的天堂——齊都臨淄。望著臨淄巍峨的城牆,這支形同乞丐的隊伍喜悅程度,實不亞於希伯來人到達流奶與蜜的迦南。

在齊桓公與管仲的治理下,當時的臨淄已成為亞洲最大最發達的都市,這裡人民富庶,百姓安樂,不僅是當時流行和時尚的風向標,更是各國百姓嚮往的天堂。這個繁華而浪漫的城市,充斥著生活優渥的小資和環肥燕瘦的美女,大街所見,到處都是繁華的酒店商鋪和富麗堂皇的建築物,十里洋場,夜夜笙歌,頗有幾分解放前上海灘的味道。

我想如果當時媒體夠發達的話,臨淄一定會被評為「最適合人類居住城市」。

鄉下人進城的重耳和他的一干手下何曾見過這等場面,一個個都驚呆了,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左看看右看看,只覺得大街上那些身著華服的齊人個個臉上都帶著悠閑和驕傲的神色,那種從內而外透露出的優越感讓他們都有點自慚形穢了。重耳感慨地說道:「真是個美麗的城市啊,什麼時候咱們晉國也能發展成這樣就好了!」

一路驚嘆,一路感慨,重耳他們終於來到了齊國的宮殿,見到了傳說中的東方霸主——齊桓公。

齊桓公對於重耳的到來還是十分歡迎的,他表現了一個泱泱大國應有的風範和氣度,立馬大擺宴席為重耳接風。

桓公很開心,當初他會盟天下的時候只有晉獻公不給他面子沒有出席,現在他的兒子居然跑來投靠他了,這極大地滿足了他的虛榮心,他決定要好好地招待一下重耳,讓大家看一看什麼叫做真正的天下霸主。

身為主人,身為長輩,桓公首先要做的事,就是要表現一下自己對重耳生活的關心,特別是「性生活」方面的關心,於是酒過三巡後他在席間問道:「一路辛苦了,不知公子此行有沒有攜帶家眷呢?」

重耳苦笑著回答:「我一路逃亡,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怎麼敢帶家眷呢?」他這麼說著,不禁又想起來身在千里之外的季隗和自己的兩個兒子,眼眶不覺有些發紅。

桓公是出了名好色的,他聽了這話同情地搖了搖頭說:「可憐啊,想我小白如果獨處一夜,就像苦挨了一年一般,你這麼多天孤枕獨眠,一定難受死了吧,這樣,寡人給你精心挑選一個絕世美女來伺候你,包你滿意!」

齊桓公這個霸主果然名不虛傳,扶危濟困,推己及人,有酒一起喝,有妞一起泡,端的是講義氣的緊,重耳非常感動。

於是,齊桓公在齊國的宗女中精心地挑選了一個叫做齊姜(與晉原太子申生之母同名)的美女送給了重耳,這還不算,他還大方地送了重耳二十輛馬車,並派專人接待他們,好酒好肉伺候著,不許稍有怠慢。

二十輛馬車!二十輛馬車!這是什麼概念:這就是八十匹馬啊。要知道在春秋時代,馬匹是稀缺物品,非常珍貴,據西周青銅器記載,市場上一束絲加一匹馬就可以換五個奴隸,還有,根據當時「千乘之國」的概念,說明春秋時的一個大國也不過就上千輛馬車而已,可是齊桓公一口氣就給了重耳二十輛馬車,這幾乎可以相當於現在二十輛勞斯萊斯了。齊桓公的大方著實讓重耳他們高興了好一陣子,連連感嘆:「大國就是大國,真不是蓋的!」

當然,齊桓公這麼做其實是僭越禮制的。按照《周禮》,各級領導人出行的車隊規模是有限制的。天子出行,也不過隨行車輛十二乘,重耳一個流浪公子,卻足足有二十輛馬車,這是不是太囂張了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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