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收伊犁中外成焦點 第二節 左爵相抬櫬出關

《交收伊犁條約》的簽訂,標誌著俄國吞併伊犁的陰謀初步得逞。

清廷見到條約後,卻朝野震動,一片嘩然。

緊要關頭,著名外交家曾紀澤臨危受命,毅然趕往俄國;左宗棠不顧年老體衰,挺身而出,抬著自己的棺材移節哈密督軍,為談判增加砝碼。

伊犁頓時成了全世界的焦點。

光緒五年(公元1879年)十一月底,肅州城漫天飄雪,極其寒冷。

一道聖旨頂風冒雪送了進來。

得知聖旨遞到,左宗棠忙率一應隨員到大官廳跪接聖旨。聖旨主要是向左宗棠等督撫通報崇厚到俄國談判的結果:「連接崇厚電報,內稱約章現皆定議。崇厚定於八月初八日起身赴黑海畫押後,即由南洋回京覆命。並將現議條約十八款摘要知照,詳加複核。償費一節尚不過多,通商則事多轇轕,分界則弊難枚舉。亟宜籌畫布置,迅圖補救;各等語。崇厚出使俄國,固以索還伊犁為重,而界務、商務關係國家大局者,自應熟思審處,計出萬全。且迭經總理各國事務衙門電致崇厚:『若照來函,有礙大局』,節略內並言所損已多,斷不可行。該大臣尤應遵照辦理,設法與之辯論。乃竟任其要求,輕率定議,殊不可解!現在俄約既經議定,其第七款所稱中國『接收伊犁後,霍爾果斯河西及伊犁山南之帖克斯河歸俄屬』;第八款所稱『塔城界址擬稍改』,是照同治三年議定之界,又於西境、南境划去地段不少。從此伊犁勢成孤立,控守彌難;況山南划去之地內,有通南八城要路兩條,關係回疆全局,尤非淺鮮……左宗棠督辦軍務,事權歸一,尤當通籌全局,權其利害輕重,一併核議。」聖旨後面附著簽訂條約的原文。

此旨無異於當頭一棒,把滿懷希望的左宗棠給打蒙了。

聖旨特彆強調,崇厚簽約前,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已電致崇厚與俄所議各節「有礙大局」「斷不可行」,但崇厚偏偏「乃竟任其要求,輕率定議,殊不可解!」

朝廷無奈之下,只好向左宗棠問主意,稱:「左宗棠督辦軍務,事權歸一,尤當通籌全局,權其利害輕重,一併核議。」

此旨在發給左宗棠的同時,也發給了其他大臣,讓大家「權其利害輕重,一併核議,密速具奏」。

左宗棠接旨在手,腦海登時空白一片;待他把崇厚與俄人所議的條約看完,更是氣得鬚髮皆張,渾身亂抖。

左宗棠當著所有幕僚的面大罵道:「俄國人究竟給了崇地山什麼好處?他竟然簽了這麼一個條約!這是索還伊犁嗎?這分明是割讓伊犁!混帳王八蛋,你以為你出讓的是你們滿人的基業嗎?它也有我們漢人一份!伊犁是我們全中國的伊犁呀!」

在簽約過程中,俄國是否給了崇欽差什麼好處我們不得而知,但崇厚與俄簽訂的這個《交收伊犁條約》,卻千真萬確是個完全倒向俄方的條約,是徹頭徹尾的賣國條約。

左宗棠很快在肅州拜發《復陳交收伊犁事宜》一折,折後又附《請敕令劉錦棠幫辦新疆軍務》一片。

折曰:「竊維國家建中立極,東南濱海,西北以崑崙枝幹為界畫,向與俄羅斯不相聯接,以蒙部、哈薩克、布魯特、浩罕為之遮蔽間隔也。近自俄人日迫,誘脅日眾,哈薩克、布魯特各部落多附俄人,俄又取浩罕三部落,拓其邊圉,於是俄與中國邊境毗連,無復隔閡矣。」

又說:「中國削平發捻,兵力漸強,制炮造船,已睹成效,彼如思逞,亦有戒心。而渝約稱兵,各國商賈先失貿易之利。苟可相安無事,其亦知難而息焉。若夫俄與中國則陸地相連,僅天山北干為之間隔。哈薩克、安集延、布魯特大小部落從前與准回雜處者,自俄踞伊犁,漸趨而附之,俄已視為已有。若此後蠶食不已,新疆全境將有日蹙百里之勢,而秦、隴、燕、晉邊防且將因之益急。彼時徐議籌邊,正恐勞費不可殫言,大局已難復按也。夫陸路相接,無界限可分,不特異日無以制憑陵,即目前亦苦無結束,不及時整理,坐視邊患日深,殊為非計……察俄人用心,殆欲踞伊犁為外府,為佔地之廣,藉以養兵之計,久假不歸,布置已有成局。我索舊土,俄取兵費巨資,於俄無損而有益。我得伊犁,只剩一片荒郊,北境一二百裡間皆俄屬部,孤注萬里,何以圖存?此外,俄人容納叛逆一節,崇厚曾否與之理論,無從懸揣……是臣今日所披瀝上陳者,或尚不在俄人意料之中。當此時事紛紜、主憂臣辱之時,苟心知其危而復依違其間,欺幽獨以負朝廷,耽便安而誤大局,臣具有天良,豈宜出此?就事勢次第而言:先折之以議論,委婉而用機;次決之以戰陣,堅忍而求勝。臣雖衰庸無似,敢不勉旃!」

摺子最後又對關外兵力布置作了一番安排:「除烏里雅蘇台、科布多邊務應請旨敕下該將軍大臣預籌布置以臻妥慎外,所有新疆南、北兩路軍務,臣既身在事中,身當與各將領敬慎圖維,以期有濟。現調南疆立功後告假回籍飭赴喀什噶爾軍營換防之頭品頂戴題奏提督、陝西漢中鎮總兵、騎都尉世職、伯奇巴圖魯譚上連,挑帶舊部一營並統楊昌濬所練關內三營赴肅,俟明春凍解,先赴喀什噶爾,仍歸劉錦棠總統外,並催頭品頂戴記名提督、甘肅寧夏鎮總兵、一等輕車都尉世職、嘎什普祥巴圖魯譚拔萃,頭品頂戴記名提督、甘肅巴里坤鎮總兵、騎都尉世職加一雲騎尉、霍隆武巴圖魯席大成,頭品頂戴記名提督、騎都尉世職,額爾克巴圖魯戴宏勝,由籍挑選舊部到甘,分統楊昌濬所練之關內各營,馳赴喀什噶爾,均歸劉錦棠總統,以厚兵力而資分布。臣率駐肅親軍,增調馬步各隊,俟明春凍解,出屯哈密,就南北兩路適中之地駐紮,督飭諸軍妥慎辦理。」

片曰:「再,通政使司通政使、二等男,法福靈阿巴圖魯臣劉錦棠,出關以來,克複各城,勛績丕著,迭蒙天恩不次擢用,優加賞賚,遐爾聞知,同深感服。其現辦善後事宜,因地施治,寬猛得宜,吏畏民懷,已睹成效,洵一時傑出之才,非臣衰庸所能及也。維邊方之任,非賢能不足宏茲遠謨,亦非重其事權不足舒其蘊蓄。竊見俄人近時目睹劉錦棠勛望日盛,不免因畏憚而生忌嫉之心,動輒造謠傳播,妄思搖撼。古雲『盜憎主人』,故無足怪。惟威名日久,疑謗易滋,無以寒遠人之膽;又飛鳥未盡,良弓已藏,足隳任事之氣。區區愚忱,不敢不盡。伏懇天恩,併案論功,將劉錦棠優賞欽差銜,敕令幫辦新疆北路軍務,以彰殊眷而資鎮壓之處,伏候聖裁。」

左宗棠的摺子先分析了崇厚與俄所定之約的弊端,並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得伊犁,只剩一片荒郊,北境一二百裡間皆俄屬部,孤注萬里,何以圖存?」然後提出自己的觀點:「先折之以議論,委婉而用機;次決之以戰陣,堅忍而求勝」。

左宗棠認為,先在談判桌上與俄理論,俄若堅持前約,便動用武力收復伊犁。

左宗棠的折、片到京的當日,大學士直隸總督北洋大臣李鴻章也給朝廷上了一折。

李鴻章在摺子中這樣寫道:「就總理衙門寄到分界圖說核之,伊犁西界割去一條,長數百里,其患猶淺;南界割去一條,亦數百里,跨踞天山之脊,隔我南八城往來要道。細揣俄人用意,一則哈薩克、布魯特游牧諸部新附俄邦,今復遮其四境,絕彼向化之途。一則扼我咽喉,使新疆南北聲氣中梗,心殊叵測。夫中國所以必收伊犁者,以其居高臨下,足以控制南八城。談形勢者,謂欲守回疆,必先守伊犁也。今三面臨敵,將成孤注,自守方不易圖,豈足控制南路?想左宗棠等礙難遵辦,是界務與商務相較,界務尤重矣。」

李鴻章也認為崇厚與俄所定之約弊端太多,稱「夫中國所以必收伊犁者,以其居高臨下,足以控制南八城。談形勢者,謂欲守回疆,必先守伊犁也。今三面臨敵,將成孤注,自守方不易圖,豈足控制南路?」

李鴻章的這段宏論,與左宗棠可謂英雄所見略同。

但李鴻章話鋒一轉,又從外交的角度這樣寫道:「崇厚出使,系奉旨給與全權便宜行事字樣,不可謂無立約定議之權。若先允後翻,其曲在我。自古交邦之道,先論曲直,曲在我而侮,必自招用兵之道;亦論曲直,曲在我而師必不壯。今日中外交涉,尤不可不處於有直無曲之地,我既失伊犁而復居不直之名,為各國所訕笑,則損失更多。且彼仍必以分界修約為詞,時相促迫,促迫不已,必啟兵端,而西北路各軍與俄人逼處,積不相能,約既不換,則隨時隨事易生猜嫌,亦難保不漸開邊釁。中俄接壤之處,約萬餘里,迨兵釁一開,其所要求恐僅照現議而不可得者,況防不勝防。」

李鴻章又說:「是崇厚所定俄約行之,雖有後患,若不允行,後患更亟。」

通讀全折可以看出,李鴻章儘管承認崇厚與俄所定之約弊端太多,對國家大是不利,但他仍勸朝廷同意此約,理由是崇厚系欽差大臣,又奉旨給與全權便宜行事字樣,有立約定議之權。李鴻章擔心朝廷不批准此約會啟兵端,引發中俄兩國全面的戰爭。這是李鴻章最擔心的結果。

李鴻章老於外交,他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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