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收復失地反覆跌宕 第六節 額爾慶額嚇壞了

額爾慶額管帶的是旗營,他本人則是金順的部下。黃萬鵬雖是一品提督,但他管帶的卻是老湘軍。額爾慶額既瞧不起黃萬鵬,當然也不會把年輕的劉錦棠放在眼裡。劉錦棠不動聲色,笑著把黃萬鵬調出古城,把額爾慶額一部留在城裡。

光緒二年(公元1876年)五月十三日,湘軍前鋒五營在提督黃萬鵬的統率下先期到達新疆巴里坤。

飯後,按著劉錦棠事先的安排,黃萬鵬提營進駐古城,與涼州副都統額爾慶額的騎兵營會在一處。

額爾慶額駐城東,黃萬鵬駐城西。

黃萬鵬依禮制騎馬帶上兩名戈什哈去城東拜見額爾慶額。

額爾慶額所統騎兵名義上是兩營一起(一起為半個營),實為五百騎。額爾慶額靠吃空額已娶了四個侍妾養在原籍,到古城不足一年,便又買了兩個當地女子藏在營里,每晚都在床上翻跟頭、打把勢。

額爾慶額字藹堂,滿洲鑲白旗人,格何恩氏。以軍功晉身,賜號法福靈阿巴圖魯。額爾慶額身長體健,頭大目圓,素以兇悍、勇猛聞於世。額爾慶額於同治十三年(公元1874年)九月隨金順出關,至今尚不足兩年。兩年之內,張曜屯墾卓有成效,金順也是半軍半墾,巴里坤、古城一帶,只有額爾慶額最清閑,卻無人敢奈何他。因為金順的本任就在新疆,而額爾慶額的本任卻是涼州副都統。額爾慶額的所統騎營同張曜一樣,在新疆都是客軍。

黃萬鵬是提督銜,額爾慶額是副都統,提督是武官從一品,副都統則是武官二品,但副都統是旗營缺,而旗營又是大清國的爺爺營。

黃萬鵬儘管歷來瞧不起旗營,也未與額爾慶額謀過面,但礙於禮制,加之同住一城,不得不去走個過場裝裝樣子。

額爾慶額倒也還算給面子。

兩個人對施了禮,額爾慶額便著人沏茶出來端給黃萬鵬用。

黃萬鵬深知在旗的人脾氣大,規矩大,便不想多坐,略談了幾句客套話便告辭回營。

額爾慶額坐著沒動,只是口裡道一句:「老弟慢走」,便拱拱手,算是送客。

眼望著黃萬鵬帶著隨員打馬離去,額爾慶額口裡忽然冒出一句:「湘軍虎眼將軍,不過如此!依本官看來,稱其貓眼將軍倒更貼切!」

黃萬鵬的確是劉錦棠麾下的一員虎將。

黃萬鵬字搏九,是湖南寧鄉人。黃萬鵬初從曾國藩之弟曾國荃,因作戰勇猛,頗得曾國荃賞識,擢營官。江寧平,黃萬鵬由都司晉總兵,賜號力勇巴圖魯。隨劉松山入陝後,因功賞加提督銜。

黃萬鵬素以膽氣過人著稱,生就的兩隻大虎眼,每戰必當先破敵,加之馬上功夫使刀功夫均出眾,故又被稱作虎膽將軍,叫白了,漸漸成了虎眼將軍。

隔日,劉錦棠率中軍人馬來到。

劉錦棠傳令大軍在城外紮寨,並急傳黃萬鵬與額爾慶額到大帳議事。

黃萬鵬很快趕到。

額爾慶額自恃功高,是員老將,所統騎營又是客軍,故延挨了一個時辰後才出城。

額爾慶額騎在馬上想:「本官是副都統,是鐵騎統領。在新疆,除金順外,再無二人能調得動我。劉毅齋少年得志,左季高著其總理行營不過是看在他那亡叔劉松山的面上。劉毅齋雖三品京卿,在本官眼裡,充其量不過是個娃娃。一個娃娃,本官憑什麼要怕他呢?」

想到得意處,額爾慶額仰天大笑。

驀地,額爾慶額止住笑聲,因為他發現,劉錦棠在提督黃萬鵬、總兵陶鼎金等一班將官的陪同下,正站在中軍轅門外迎接他。

額爾慶額不及多想,急忙翻身下馬,一邊對著劉錦棠施行大禮,一邊口稱:

「卑職來遲,死罪死罪!」

劉錦棠扶起額爾慶額,說道:「副都帥快快請起。副都帥屯邊勞苦功高,毅齋理應去軍營拜問。只因軍前事急,不得不委屈大人移駕城外帳前。」

一席話,說得額爾慶額滿臉通紅,不知如何是好。

眾將軍也都過來一齊與額爾慶額見禮。

劉錦棠把額爾慶額禮讓進大帳,各人又重新禮過,這才落座。

劉錦棠說道:「金順大人駐紮濟木薩,據前鋒營探知,阿古柏為阻止我軍與金順大人會合,已在古城於濟木薩之間的山上,埋伏了幾千鐵騎,截斷了驛道。本官受朝廷加委,蒙左爵相信任,出關總理行營營務。本官年紀輕,從軍又沒有在座的各位前輩早,但本官確也經歷了幾次惡仗。本官深知,阿古柏匪類阻斷我等與金大人匯合,其用意不過是分我兵勢,行以眾兵擊孤軍之計。」

劉錦棠笑問額爾慶額:「前輩以為如何?」

額爾慶額道:「本鎮久居古城,一直平穩,至今未見阿古柏賊匪的一兵一卒。不知劉大人消息來於何處?不會是詐吧?」

劉錦棠順袖裡摸出情報遞給額爾慶額:「老前輩,本官也是剛剛收到的報信,本官已打發探馬前去核實,估計也該回來了。」

正說著,一名守備大步走進來,面向劉錦棠施禮稟道:「稟劉大人,卑職照大人吩咐,喬裝帶人去濟木薩一帶探聽消息,不期走到半路,但見路兩旁的高山上,到處插著金相印的帥字旗。問附近放牧人,知為金相印之子金小虎於三日前突然率軍來此,其用意一為防止我軍與金大人會合,一為等待我軍一旦離開古城便乘虛攻入,以斷我後路,並對我湘軍各路人馬形成首尾夾擊之勢。」

額爾慶額未及守備說完便失聲大叫一聲:「哎呀呀,好險!若不是劉大人統軍到得快,古城還有本鎮睡覺之床嗎?」

劉錦棠這時對守備道:「本官命你帶人繼續探路,看是否能找出另一條通往濟木薩的路來。你帶人一路務要喬裝打扮,不要誤入虎口。」

守備答應一聲退出去。

劉錦棠繼續說道:「金相印不僅熟悉天山南北地形,而且深通謀略,熟讀兵法,是僅次於馬明的人物,不可等閑視之。本官行前,老爵相最怕我等輕敵,一再叮嚀,每走一步都須深思熟慮,每進一軍都須三軍同進,以成掎角。萬不可孤軍深入,陷入敵手而不拔。額大人來到前,本官已與各位大人計議妥當,黃軍門午後即須將營盤由城內移到城外,在中軍東五里處紮營,陶總鎮則統領本部,移至中軍西五里處紮營。各軍均須在左右山上遍插旗號,以張軍威,使金小虎看不破我大營虛實。第三路人馬由余虎恩總鎮統帶,大批糧草亦隨余總鎮同行。余總鎮的第三路人馬未到古城之前,各軍萬莫擅自行動。本官要趕在余總鎮來前見到金大人,會商進剿事宜。望各位前輩以大局為重,不要意氣用事。」

額爾慶額忙道:「劉大人,您老把黃軍門移出城外,如何對卑職不管不問?劉大人,這不公平吧?」

劉錦棠笑著說道:「老前輩言重了。老前輩是我朝猛將,統帶的又是鐵騎,沒有金大人指令本官豈敢胡言亂語?」

額爾慶額急道:「劉大人此言差矣!劉大人是太后明令的總理行營營務,不僅有權調動出關的各路人馬,就算金大人行事,也要與大人會商後才可辦理。不錯,卑職是歸金大人統屬,但金大人已被金匪阻隔,而黃軍門又被大人移出城外,我只幾百鐵騎,若被金小虎探明真相發兵來攻,你讓卑職如何抵擋啊?劉大人,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額爾慶額見劉錦棠沉吟不語,忙又對身邊的黃萬鵬道:「黃軍門,我們做過一夜鄰居,你快為老哥說句話呀!」

黃萬鵬無奈,只好站起身對劉錦棠抱拳道:「劉大人容稟,額大人雖歸金大人統屬,但念在金大人與我軍已被金匪中間阻隔,額大人孤軍留城實為險棋,請大人准許,能否讓額大人及其鐵騎與我紮營一處,卑職甘願受額大人統屬!」

劉錦棠說道:「如此一來,額大人不是身受委屈了嗎?蒙古鐵騎是我朝旗營精英,與湘軍紮營一處,不合體制啊!額大人,您老以為呢?」

額爾慶額急道:「劉大人,您就別再難為卑職了。您把我留在城裡,是分明要我的命啊!在未見到金大人之前,卑職唯大人的話是聽就是了。」

陶鼎金也道:「劉大人,您老就答應吧。額大人孤軍留在城內的確危險啊!」

劉錦棠苦笑一聲道:「額大人,我湘軍戒律森嚴,本官不是不想答應您老的請求,本官是怕蒙古鐵騎受不了約束啊!湘軍鐵騎犯規破戒,本官可以依湘軍條約來處治,若蒙古鐵騎犯規,您讓本官拿什麼來處治呢?是旗營條例還是兵部軍規,還是湘軍條例?大軍作戰,軍命如山吶!額大人,您久歷軍戎,該知本官的難處啊!」

額爾慶額被逼無奈,只好起身離座,單腿跪地道:「卑職在此當著各位老大人的面向劉大人保證,若鐵騎營犯了規矩,隨劉大人如何處治,卑職甘願受領,決無怨言!」

劉錦棠起身扶起額爾慶額道:「老前輩如此講話,本官自無話說,煩前輩就移師城外,與黃軍門的大營駐紮一處,隨大軍統一行動。此間,若金小虎膽敢乘虛攻城,本官自會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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