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收復失地反覆跌宕 第四節 老湘軍祭旗出關

馬嘉理被戕案的發生,讓大清國再次調整了戰備方針:採納左宗棠的建議,實行海防、塞防並重。左宗棠於是再次被委以重任:以欽差大臣督辦新疆軍務。接到聖旨,左宗棠馬上奏請西寧兵備道老湘軍統領劉錦棠總理行營,並出任關外各軍統帥。大清國武力收復新疆的步伐突然加快了。

一道聖旨快速遞到蘭州左宗棠之手,問他已經出關的領兵大員以及現在駐紮在新疆現有的兵力,能否打敗侵略軍?如果不行,應該怎樣做才能奏效?是不是需要加派一個統籌全局的人?朝廷希望左宗棠能對上面的幾條作出答覆。

聖旨的原文是:「關外現有統帥及現有兵力能否剿滅此賊?抑或尚有未協之處,應如何調度始能奏效?或必須有人遙制,俾關外諸軍作為前敵,專任剿賊,方能有所稟承並著通盤籌劃,詳細密陳。」

接到聖旨的當日,左宗棠便上折如實奏稱:「關外統帥景廉,素稱正派,亦有學問,承平時迴翔台閣,足式群僚。惟泥古太過,無應變之才。」

左宗棠對景廉等於是一票否決。

左宗棠的摺子到京的當日午後,一道聖旨同時分別發往蘭州和新疆巴里坤。

旨曰:「左宗棠著以欽差大臣督辦新疆軍務,金順仍幫辦軍務;景廉調補正白旗漢軍都統,到京供職;金順補授烏魯木齊都統。」

聖旨又道:「左宗棠或駐紮肅州,或隨時出關料理糧運,以期內外兼顧之處,著酌度情形,妥籌具奏。」

直到這時,大清國收復新疆的號角才算正式吹響。

馬文祿請降,出關的道路暢通以後,由誰主持關外大局,成了擺在左宗棠眼前的首要問題。經過反覆比較,左宗棠決定舉薦年僅三十二歲的老湘軍統領劉錦棠出任關外各軍前敵統帥。舉薦摺子遞進京師後,雖引起嘩然一片,但朝廷最終還是同意了左宗棠的建議:著西寧兵備道老湘軍統領劉錦棠總理行營,出關後,節制各路人馬。劉錦棠如此年輕,他能擔此重任嗎?

說起這劉錦棠,還當真不是個尋常人物。

劉錦棠字毅齋,湖南湘鄉人,湘軍名將劉松山之侄。劉錦棠幼時先隨父參加湘軍,父戰歿後,便跟在叔父劉松山身邊,不久又過繼給劉松山為子。

同治六年春,左宗棠授命統一萬二千名楚勇入陝甘「征剿」「叛回」,力孤勢急之下,派出快馬向兩江總督湘軍統帥曾國藩乞援。

曾國藩於是派遣皖南鎮總兵劉松山率老湘軍十八營共九千人援陝。

劉松山是湘軍名將,其人身懷武功,義勇雙全,是三國時期張遼一類的人物,深得曾國藩愛戴,視如手足。

劉松山隨曾國藩多年,曾國藩不以武夫視之,而以國士相待。

陝甘事急,左宗棠力孤,曾國藩決定割愛相助。

曾國藩此舉,讓左宗棠深為感動。

劉松山入陝多年,轉戰東西,立功無數,很快被左宗棠保舉成一品提督銜。

劉錦棠自小便隨劉松山左右,劉松山把自身武藝不僅悉傳之,又聘名師教其《四書》、《五經》、《兵書戰策》。劉錦棠初長成人,松山便撥一營兵勇令其統帶,征戰幾年,竟然攻無不克,人皆稱奇,呼之為少帥,累官至道員銜。

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正月,陝甘漸平,但金積堡一役,劉松山不幸戰歿,陝甘局勢登時逆轉。

消息傳到兩江總督衙門,曾國藩聞訊之下大慟,竟然幾夜無眠。

國家痛失良將,左宗棠斷一羽翼。左宗棠悲痛之餘,二次飛書曾國藩,請其為劉松山所遺之老湘軍薦一統帥。

湘軍創於曾國藩,左宗棠不敢越俎代庖。

不久,曾國藩派隨員赴陝弔唁,並給左宗棠親筆書信一封。

在信中,曾國藩先憶劉松山之勇、之功,征戰之利;又談劉錦棠之智、之能。

曾國藩最後才明確說出,希望與左宗棠聯銜上奏朝廷,推薦劉錦棠代劉松山統帶老湘軍。曾國藩所薦與左宗棠所想暗合。

摺子很快拜發,朝廷不久下旨許之,劉錦棠轉眼之間躋身於統兵大員行列。

劉錦棠時年剛剛二十六歲,是大清國統兵大員之中最年輕的一位。

劉錦棠身材魁梧,面容清秀,兩眼有神,與乃叔劉松山的形態極其相似,只是比劉松山多了三分俊雅,少了兩分威猛,分明是三國名將周公瑾一類的人物,是當時的大清國名副其實的少帥、儒帥。

光緒二年(公元1876年)三月初三,肅州大地一片蒼白、冷漠,到處呈現著滴水成冰的嚴峻、孤苦。

肅州城外的一片空地上,一面面的旌旗迎風招展,一隊隊的軍兵分列道路兩邊,湘勇、楚勇、綠營、旗營,隊列井然。

三品京卿實授甘肅西寧兵備道老湘軍統領劉錦棠,正率領著即將出關的人馬,在此恭迎由蘭州而來的當朝東閣大學士陝甘總督督辦新疆軍務的欽差大臣左宗棠相國。

一隊軍兵出現在官道上,一頂八人抬綠呢大轎行進在隊伍的當中,一面綉有左字的大旗極醒目地展現在人們的眼前。

劉錦棠策馬相迎,屬員緊跟其後。

轎子在劉錦棠的馬前落下,左宗棠被人扶出轎來。

劉錦棠急忙率眾下馬施禮,身後也立時響起震天號炮。

左宗棠當夜住進欽差行轅,劉錦棠唯恐有閃失,當夜亦搬進行轅左側安歇。

左宗棠年事過高,加之行前染了風寒,到肅州的第二天就發起了高燒。

劉錦棠把軍務盡付總兵余虎恩料理,自己則在左宗棠的榻前伺候並配合隨行的老夫子處理行轅內的往來事務。

左宗棠眼見大軍出關在即,自己卻一病不起,不由心急如焚;哪知心愈急,病反倒愈重,添了咳嗽、氣喘等症。

劉錦棠儘管也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但他還得裝出副笑臉來安慰左宗棠。

一日飯後,劉錦棠讓軍醫給左宗棠服了葯,便在榻前落座,笑著說道:「世叔啊,晚生適才在營房聽人講了個笑話。說我朝乾隆年間,南直隸有一富戶——」

左宗棠一邊咳嗽一邊打斷劉錦棠的話,喘息著說道:「毅齋呀,你就別寬慰老夫了。老夫現在問你——出關各項都準備齊了嗎?聖旨一下,先鋒營能否準時動身?——老夫在蘭州起身前可是向上頭拜了折的,估計月底就該有旨下來。你可不能誤了行期啊!」

劉錦棠小聲道:「世叔啊,晚生以為,當務之急,您老應該先以身子骨為重,其他的還有啥能貴過您老的身子骨呢?」

左宗棠眯起眼睛歇了好半天,才道:「毅齋呀,你還是想想阿古柏這個洋雜種吧。老夫一輩子不服輸,偏偏這回,倒讓肅州這鬼天氣給拿住了。你看這卧房,炭火都擺滿了,還是冷得緊呢!老夫已想好,這病再不見輕,老夫就密薦你劉毅齋做規復新疆的欽差大臣。老夫呢?還回蘭州為你督草督糧總理彈藥,干老本行。看樣子,老夫大概真是吃不了幾年人間飯菜了。毅齋呀,你心裡要有個準備。」

劉錦棠心吃一驚,他略一沉吟,才道:「世叔近幾日是越來越愛講笑話了。世叔是大清國漢員當中唯一的一位乙榜拜相的大員。就算您老厭倦了人間的鞍馬勞頓,閻王那裡也不敢隨便收留啊!誰不知道閻王讓人間感染得也是勢利重重,他不能不想到,您老當真去了他那裡,不明擺著要奪他老的飯碗嗎?陰間現在也是官多缺分少,閻王怎能落下臉來去候補呢?」

左宗棠被劉錦棠的一席話說得邊咳邊笑,臉憋得通紅。

劉錦棠嚇得急忙把他扶起來,說道:「世叔,笑不得!世叔,笑不得!」

一名戈什哈急匆匆闖進卧房稟道:「稟爵相、劉大人。京報到了,是急件!」

左宗棠一愣,忙示意一句:「遞進來吧。」

戈什哈走出去,很快便將京報遞進來。

左宗棠接在手裡,揮了揮手,說道:「你退下吧。」

戈什哈退出去。

左宗棠這才把京報遞給劉錦棠說道:「你看一看,莫非京里又出了什麼大事情?莫非新疆的事又有了反覆?」

劉錦棠急忙將京報拆開,快速瀏覽起來。

劉錦棠抬起頭道:「世叔,京報主要是通報馬嘉理一案李少荃中堂與英國威妥瑪公使交涉的進展情況,沒有涉及到新疆。」

左宗棠瞪大眼睛問:「少荃和威妥瑪談得怎麼樣?又賠了多少銀子?能不能開釁?」

劉錦棠邊看京報邊道:「少荃中堂與威妥瑪公使現在正在煙台談,已初步達成了幾條協約,估計釁端是開不了啦。」

左宗棠咳了一聲道:「老夫早就看出英夷是在藉機勒索而非真想起釁端。老夫就是不信,兩國交兵,對方雖裝備優於我,難道就沒有傷亡?殺人一萬還自損三千呢!毅齋,你接著說。」

劉錦棠道:「對馬嘉理死因,威妥瑪提出派員做進一步的調查,少荃中堂已同意了威妥瑪公使的請求。還有增開口岸一項,少荃中堂也答應了。大清國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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