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七十七歲東山再起 第一百零二節 緊急議和

慈禧太后儘管已收回宣戰詔書,但八國聯軍卻不依不饒,一路推進,於十日後,將北京城門打破。

慈禧太后無奈之下,只好攜帶光緒帝和一班王公大臣倉皇離京,命慶親王與幾位大臣留京應付局面。臨行前,慈禧太后仍在問剛毅:「剛毅呀,你不是說,親眼看見義和團刀槍不入嗎?怎麼這麼不禁打呀?」

剛毅拖著哭腔說道:「回太后的話,奴才看見活著的義和團,千真萬確是刀槍不入,但奴才後來見了死去的義和團,那身子被打得都成了篩子眼兒了!」徐桐恰在這時也拎著個包袱,在兒子的攙扶下擠進了逃跑的隊伍。

慈禧太后一見徐桐,馬上止住腳步,喝令李蓮英把徐桐召到面前,冷笑著說道:「徐桐啊,你不是自詡有福嗎?你的心愿都了了,你還活著幹什麼呀?」

徐桐身子發抖,一聲也不敢吭。慈禧太后大喝一聲:「你們爺倆去死吧!」扔下這句話,慈禧太后上車離去。

李蓮英見徐桐父子顫抖著身子發愣,不由笑著說道:「你們爺倆怎麼不領旨謝恩哪?」

徐桐和兒子急忙對著車駕跪倒,邊磕頭邊道:「臣領旨謝恩!」父子二人快速返回府里,轉眼間雙雙弔死。

慈禧太后逃出京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以光緒帝的名義給文華殿大學士署兩廣總督李鴻章下旨,調補李鴻章為直隸總督兼北洋通商大臣,並授欽差大臣議和全權代表,馳赴京師,同慶親王奕劻,與各國議和。

聖旨命專人急交天津電報局快速發出。慈禧太后一行前腳離開京師,八國聯軍緊接著便打進城來,旋佔據紫禁城大肆搶掠。

李鴻章接旨在手,淚如雨下,許久,他仰天長嘆道:「老夫已經七十八了,此次北上議和,恐怕不會再有南歸之期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人鬥不過天哪!」

趙蓮此時也亂了方寸,除了陪著夫君落淚,已然想不出其他好主意。小紅卻極其果斷地勸道:「老爺,您老這回就聽一回奴婢的話,向太后告病假吧。洋兵已佔據了天津、北京,聽說已經殺紅了眼。您老此次北上,能有好結果嗎?」

小紅的一句話,提醒了趙蓮,趙蓮也忙道:「我的爺,紅妹說得對。您老此次無論朝廷怎樣,也不能奉旨北上!人不能拿頭往刀尖子上碰啊!」

李鴻章卻擦乾淚水,讓下人把管家傳進房來,吩咐道:「你先讓他們抓緊收拾一下,把夫人、紅姑娘和幾個少爺,先送到合肥老宅吧。」

趙蓮急道:「我的爺,您老這是還要北上啊?您怎麼不聽勸哪?難道非讓賤妾跪下求您嗎?」

趙蓮話畢雙膝跪倒。李鴻章同著小紅一左一右扶起趙蓮。

李鴻章撫須說道:「蓮兒啊,人哪,可以無家,但卻不能無國呀。老夫既然生在當世,既然活著,就不能眼看著國家滅亡啊!」

趙蓮哭道:「您此次北上議和,不是還得被人當成賣國賊嗎?」

李鴻章苦笑一聲道:「老夫久歷外交,當了無數次賣國賊,多這一次又何妨啊!」

小紅見李鴻章北上去意已決,便道:「老爺既然這般說,就讓奴婢伺候老爺進京吧。」

趙蓮一聽這話,大受感動,拉過小紅的手便嗚咽起來。

趙蓮很快同李鴻章灑淚相別,在女婿張佩綸的護送下,由水陸趕往合肥。李鴻章在夫人走後的第二天,便帶上小紅及一隊親兵,連同自己的壽材,登程趕往上海。

就在李鴻章離開廣州的當天午後,俄國沙皇尼古拉二世趁大清國混亂之機,下動員令,先後調集近十八萬軍隊,自任總司令,分六路大舉入侵中國東北,旋製造海蘭泡慘案及江東六十四屯血案。

李鴻章抵達上海的當天,便飛檄直隸提督梅東益等,加緊搜剿直隸境內義和團部眾,又緊急約見各國駐上海總領事,請各國總領事向各自國內通報議和之事,並發報給在京師主持局面的慶親王,詢問聯軍在京師的動態。

各國總領事很快聯合照會李鴻章,指出:「大清國若想開議,須先將統率拳匪之庄親王載勛、協辦大學士剛毅、右翼總兵載瀾、左翼總兵英年及庇縱拳匪之端郡王載漪、查辦不實之刑部尚書趙舒翹等一班王公大臣正法,否則不予開議。」

李鴻章馬上把各國的聯合照會,用電報轉奏給正在路途中的皇上及皇太后。

慈禧太后見到李鴻章的電報,當即傳出懿旨,著將隨行的庄親王載勛、端郡王載漪先行革除封號,將毓賢革職逮問;又傳命下去,讓正在病中的協辦大學士剛毅自裁。

剛毅未及傳旨的人把話講完,便兩腿一伸,小辮子一翹,活活嚇死。太后隨即命人擬旨,先通報已將庄親王、端郡王革爵,剛毅已然處死,然後又道:「全權大臣文華殿大學士直隸總督李鴻章,著即將以上各因通報各國,取得諒解,並著無分水陸兼程進京,會同慶親王商辦一切事宜,毋延。欽此。」

李鴻章接到聖諭的當日,又接到慶親王由京師輾轉送來的急函。

慶親王在信中這樣寫道:「宗社安危,全在中堂一人。中堂不到京,不能會議。事局非唯難定,且慮各國改易初心。千里蒙塵是何景象!各省無所適從,是何危急!唯公念四朝恩遇之隆,兩宮倚畀之重,百官推許之切,天下仰望之殷,迅速北發,拯溺援焚,不勝泣禱。」

慶親王已是六神無主,眼看著就要急瘋了。八月初八日,李鴻章由水路抵津。

當時,天津已被各國軍隊佔據,城門亦由洋兵把守。李鴻章一行在天津登岸時,八國聯軍在天津設立的天津都統衙門在俄國人的斡旋下已接到指令,允准李鴻章一行入城。

李鴻章進城後,派人騎快馬速赴保定先行將欽差大臣關防、直隸總督關防以及鹽政印信一併取來,然後又在俄國人的保護下,到天津各處看了看,又連續拜訪了一下各國駐天津的領事,這才回行館歇息。

當晚,李鴻章發起燒來,急得小紅一夜當中幾次央俄國人請醫生來診脈。到天亮時,李鴻章病勢稍輕,恰巧到保定取關防、印信的差官也趕了回來。

李鴻章讓小紅服侍著勉強喝了一碗參湯,便著人擺上香案接印。李鴻章在接印的當日,便在俄國軍隊的保護下,抬上棺材,乘上火車出城,帶病趕往京師。此次進京,是在俄國人保證其安全的前提下成行的。俄國人肯這麼做,自然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登車前,李鴻章照例給西安行在上《遵旨抵津接印》一折。在折中,李鴻章以很無奈的口吻寫道:「伏念臣以衰年膺茲艱巨,當國步艱難之會,正臣下效命之時。現雖敵騎縱橫,未允停戰,眾情叵測,未易撤兵。臣唯有矢以忠誠,布昭信義,因勢利導,委曲調停。」

在火車裡,李鴻章微閉著雙眼,把頭斜偎在小紅的懷裡,喃喃說道:「紅兒啊,老夫頭暈目眩,心慌氣短,怕是進不了京師了!」

小紅用手抱著李鴻章那發軟的身體,含著眼淚說道:「老爺,您不礙事的。奴婢聽郎中說,您老這是急出的毛病,歇一歇就好了。您老聽奴婢的話,把眼睛閉上,睡一會兒吧。」

火車於傍晚時分抵達京城,慶親王帶著所有留京王公大臣們全在車站門口迎候。李鴻章被小紅扶出車站,睜眼瞧了好大一會兒,才看清慶親王等人的面目。

李鴻章顫抖著雙腿欲行大禮,慶親王飛身上前一把拖住,連連道:「少荃哪,本王可把你盼來了!你不到,洋人不理睬本王啊!不要說開議,連正經說句話都不行!」

李鴻章嘴唇哆嗦了半天,想說句什麼,卻沒有發出聲來。小紅這時說道:「王爺,老中堂他一到天津就病了,現在還發著燒哪!」

慶親王一聽這話,大驚道:「怎麼偏偏趕在這個時候病了?快快上車回城!回頭,本王打發府里的郎中過去給瞧瞧。」

李鴻章當晚宿在賢良寺,慶親王果然打發了兩名郎中過來診脈、煎藥,慶親王本人也一夜當中兩次乘轎到賢良寺看視。

慶親王對一班留京王公大臣嘆息道:「這個李少荃,抬著個棺材進京,也不知是來議和,還是來送死!」一班留京王公大臣除了嘆氣,無人能說出二話。

李鴻章在賢良寺整整調理了十幾天,才漸漸緩過神來。他很快會同慶親王,走訪東交民巷的十一國駐華公使館,商談議和之事。

各國公使經反覆密商,很快便將一份擬就的懲辦兇犯名單送了過來,聲稱:開議之前,朝廷須先將這些人犯正法,否則不開議。

李鴻章思慮了兩天,決定把十一國公使約到一起,詢問一下這些名單的來歷。

李鴻章對慶親王說道:「不能洋人說什麼便是什麼。何況,朝廷已將庄親王、端郡王革除封號,剛毅已被處死,毓賢也被逮問,這已經表明了議和的誠意。如此不依不饒地斬殺臣民,恐怕未等開議,朝廷已把自己的臣民殺光了。這怎麼能行呢?」

但慶親王卻連連勸阻道:「少荃,依本王看,這件事情,還是先發電報請旨吧。洋人現在整日都忙著往城外運東西,宮裡這幾年的存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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