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千三百多人聯名要求李鴻章下台 第九十五節 赴日簽約

李鴻章的病其實早已好了,尤其是當得知北洋海軍全軍覆沒後,他彷彿像放下了一個大包袱,不僅正常開署辦公事,而且開始有說有笑了。這讓趕到天津的趙蓮和早就在李鴻章身邊的小紅反倒有些害怕了,因為憑李鴻章的性格,他是不應該這樣的。

盛宣懷和一班幕僚也是整日提心弔膽,唯恐李鴻章是大限將臨時的迴光返照。

聖旨火速遞進行館。李鴻章接旨後的當日,就吩咐趙蓮與小紅打點行裝,準備回保定。李鴻章道:「明兒,我們就動身回保定。到天津幾個月了,倒挺想經邁他們幾個。」

趙蓮道:「我的爺,您的身子骨剛見強,還是把太醫配的葯喝完再走吧。」

李鴻章道:「還是快收拾吧,晚了,說不定啊,這保定就只能你一個人回了。」

趙蓮笑道:「我的爺,您老莫非真老糊塗了不成?朝廷把紫韁和騎都尉世職都還回來了,您應該高興才是。」

李鴻章撫須笑道:「你這個蓮兒啊,你以為老夫病這一場,當真就糊塗了?老夫料得不錯的話,這一兩天,就又要有聖旨下來。說不定,老夫這次,要到東洋島國去走一遭。我大清啊,賣國講究資格,其實替朝廷在條約上畫押鈐印,也講究資格呀!」

趙蓮一聽這話,大驚道:「我的爺呀,您不是在亂猜吧?您都七十多了,朝廷再怎麼著,也不能讓您一個老頭子去議和呀?」

李鴻章未及講話,第二道聖旨跟手便遞了進來。旨曰:「前派張蔭桓、邵友濂為全權大臣,前往日本會議條約,詎日本意存延宕,借敕書有請旨之語,謂非十足身份,不與開議,送回長崎。迨令田貝再電詢問,乃又答雲,無論何時可以再行開商和議,總須中國改派從前能辦大事、位望甚尊、聲名素著之員,給予十足責任,仍可開辦等語。現在倭焰鴟張,畿疆危逼,只此權宜一策,但可解紛紓急,亟謀兩害從輕。李鴻章勛績久著,熟悉中外交涉,為外洋各國所共傾服。今日本來文隱有所指,朝廷深維至計,此時全權之任,亦更無出該大臣之右者。李鴻章前已賞還紫韁、騎都尉世職,著再賞還翎頂,開復革留處分,並賞還黃馬褂,作為頭等全權大臣,與日本商定和約。直隸總督北洋大臣著王文韶署理。李鴻章著星速來京請訓,切毋刻遲。一切籌辦事宜,均於召對時,詳細面陳。該大臣當念時勢阽危,既受逾格之恩,宜盡匪躬之義,諒不至別存顧慮,稍涉遲回也。起程日期,並著即行電聞,以紓廑注。欽此。」

打發走傳旨差官,趙蓮氣得對小紅連連道:「朝廷怎麼能這樣?打發誰不好,偏偏要打發一個七十多歲的人去議和!這不是難為人嗎?」

小紅悄悄說道:「夫人,還是快給老爺打點一下吧。老爺的脾氣您也不是不知道,他老太要強啦!」

李鴻章則對著幕僚苦笑道:「你們知道,這個伊藤博文,為什麼點名讓朝廷遣派從前能辦大事,還要是位望甚尊、聲名素著之員去議和嗎?他這分明是讓老夫去,他好藉機羞辱一下老夫,報復一下該島國最初與我議約時的不滿。老夫偏偏不怕他,老夫倒要見識一下他的手段!我大清戰敗了不錯,但那不是老夫的錯。外國人看老夫位望甚尊、聲名素著,其實老夫直到現在,連個軍機大臣都不是。而日本卻是內閣當政,首相當權。他這次以為是同老夫打,其實他錯了,他實際是在同皇上打。老夫頭上頂著三眼花翎、文華殿大學士,手裡握著讓人眼紅的紫韁,又是直隸總督北洋大臣,其實老夫連給兵船多買幾發炮彈的權力都沒有……傳令下去,速速備車,把夫人和小紅姑娘先送回保定,老夫要連夜進京!」

趙蓮卻抵死也要讓小紅跟著進京。趙蓮流淚說道:「賤妾年紀大了,保定還有幾個孩子需要照料,賤妾是無法跟在您身邊照料您了。但小紅形同賤妾的妹妹,有她在您的身邊伺候,賤妾也多少放心些。您就答應賤妾這一次,讓小紅隨您一同出洋吧。」

李鴻章知道夫人擔心他在外面有個閃失,不好駁她,只能一口答應下來,讓她安心回保定。

李鴻章的車駕很快駛出津門,直趨京師;前面自然有差官,騎了快馬先走一步,沿途通報。車抵賢良寺,早有恭親王府的差人和軍機處、總理衙門的差官,提前候在那裡。

李鴻章同小紅簡單洗漱了一下,也不及吃早飯,便留小紅一人在寺里歇著,自己則乘車趕到恭親王府商量面聖、請訓的事情。

李鴻章請訓之後並沒有馬上起程赴日,而是稟承太后和光緒帝的旨意,抱著希望列強出面主持公道的幻想,走訪了各國公使館。他先見的自然是美國公使田貝。田貝直截了當地表示:「美國政府決不對戰爭進行干涉。」

田貝接著勸李鴻章丟掉希望列強出面主持公道的幻想:「背向歐洲列強,面向日本,徹底拋棄想獲得干涉的念頭,儘早赴日。此次赴日議和,日本已明確了態度:大清國除了割地以外,還要準備賠償巨款。」李鴻章接著又拜訪了英國公使歐格訥。

歐格訥的話無異是對清政府發出了警告,他說:「在目前日本可能接受的基礎上,立即進行和平談判,是極為合宜而重要的。」

李鴻章和俄國公使喀西尼也作了很長時間的交談,但同樣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喀西尼的說法是:「假使日本的要求相當溫和,我們仍同英美等國一樣,採取不干涉的政策;假使其要求觸犯了我們的重要利益,則我們就不能置之不理。」喀西尼真正變成了「和稀泥」。

其實,就在李鴻章奉太后與光緒帝的旨意四處奔走的時候,日本在外交上也在大肆活動,並在軍事上開始進一步對清政府施壓,以促進大清國投降的決心。

侵入遼東日軍很快開始對牛庄、營口、田莊台等重鎮發起猛攻,幾日內便全部佔領了遼東半島。日本的軍事壓力很快達到了預期的效果,慈禧太后與光緒帝不再猶豫,著令李鴻章停止與各國公使接觸,快速登舟赴日議和,希望早日停戰。

光緒二十一年二月十七日(公元1895年3月13日),光緒帝正式發出了全權證書,宣布李鴻章為頭等全權大臣,予以署名畫押之全權。翌日,李鴻章等人乘坐德輪「禮裕」、「公義」號,懸掛「中國頭等議和大臣」旗幟,同著美國駐華公使田貝介紹的顧問科士達,起程直奔日本馬關。隨從出訪的有他的兒子——原駐日公使、中日失和後歸國的李經方,駐日公使館的翻譯人員,道員羅豐祿、馬建忠、伍建芳,候補知縣辦理文牘的幕僚吳永,小紅姑娘及隨身的兩名丫環,總理衙門另外又從各衙門選派了二十名通略洋務的官員等,整整坐了一船。因李鴻章年事已高,為防意外,慈禧太后又特遣兩名太醫隨船同往。

讓美國人充當顧問赴日議和,李鴻章是有異議的。但慈禧太后、光緒皇帝以及總理衙門,卻堅持這麼做,田貝也對此發出恐嚇:「不讓科士達隨同前往,中國與日本不會達成任何協議!」美國等於在公開操縱中日此次的議和。

李鴻章在心裡長嘆一口氣,口中卻不再著一詞。光緒帝和慈禧太后給這次議和定了個什麼標準呢?

李鴻章臨上船時依例要遞奏摺一篇,他在摺子中寫道:「奏為遵旨馳赴日本議約預籌大略情形,恭折仰祈聖鑒事。竊臣欽奉諭旨,作為頭等全權大臣與日本商定和約,當即趲程晉京,仰蒙召見三次,誨示周詳,莫名欽感。連日據美使田貝函稱:日本來電中國,另派大臣議和,除先允償兵費,並朝鮮由其自主外,若無商讓地土及辦理條約畫押之全權,即無庸前往等語。迭與王公大臣等會議,均以敵欲甚奢,注意尤在割地,現在時機緊迫,非此不能開議。當經總理衙門函復:田貝以日本電內欲商各節,均有此全權責任。頃,軍機大臣恭親王等,傳奉皇上面諭,予臣以商讓土地之權……」這也就是說,在李鴻章尚未與日方和議前,清廷就已經提前定下了割地賠款的談判方針。

李鴻章一行人登舟之後,又接到兩份軍機大臣密寄,其中一份是慶親王遞給皇上的奏摺抄件。

軍機大臣密寄云:「此次特派李鴻章與日本議約,原系萬不得已之舉。關係之大,轉圜之難,朝廷亦所洞鑒。該大臣膺茲巨任,唯當權衡於利害之輕重,情勢之緩急,統籌全局,即與議定條約,以紓宵旰之憂,而慰中外之望,實有厚期焉,將此密諭知之。欽此。」

慶親王的奏摺抄件是:「奏為敵情叵測,時局阽危,皇上特遣重臣再申和議,而日本屢次延宕,大學士李鴻章尚未成行,誠恐倭人伺河凍一開,分兵衝突畿輔,則可憂者大矣。臣等伏思倭奴乘勝驕恣,其奢望不可臆計,現在勉就和局,所最注意者,唯在讓地一節。若駁斥不允,則都城之危,即在指頤。以今日情勢而論,宗社為重,邊陲為輕,利害相懸,無煩數計。臣等前日懇請召見,本擬詳細面陳。旋奉傳諭,命臣等恭請諭旨,遵辦。皇上深唯至計,洞燭時宜,令臣等諭知李鴻章,予以商讓土地之權,令其斟酌重輕,與倭磋商定議。昨據田貝送到日本複電,定於長門會議。李鴻章自應迅速起程,免致另生枝節。所有臣等遵旨辦理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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