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當好替罪羊是門學問 第九十二節 獲賜紫韁

李鴻章懇請太后繼續訓政的摺子一到京師,立即在滿朝文武當中激起千層大浪。醇親王用手拍著桌面,在府里大罵道:「這個李少荃,他這不是混蛋嗎?太后剛剛移住進園子,皇上親政也不過十天,他就跳出來攪局!你說他咋就不嘎巴瘟死呢!」

翁同龢聞聽此事,鬍子登時氣起老高。他連夜去王府拜見醇親王,連聲道:「李少荃當誅!李少荃當誅!此人不誅,我大清永無寧日!」

光緒皇帝未及把摺子讀完,便揚手摔出老遠,口裡發狠道:「李鴻章這個老混蛋,朕早晚給你個厲害嘗嘗!」光緒帝罵了半晌,卻又不敢不彎腰把摺子拾起來,起駕進園子去呈給太后。

太后把摺子讀了讀,便讓人把一班王公大臣召進園子里議事。王公大臣們到後,太后讓光緒帝坐在旁邊,她才手揮著李鴻章的摺子說道:「這個李鴻章,他怎麼就這麼不懂我的心呢?我這剛清靜兩天,他的摺子立馬就遞上來了!他怎麼這樣啊?」

慈禧太后一臉苦相,又是嘆氣,又是搖頭,還把眉頭皺起挺高。醇親王一見,急忙跨前一步,奏道:「稟太后,奴才以為,這李鴻章是老糊塗了,朝廷該體恤他,讓他休致才對。」

翁同龢也跨前奏道:「稟太后,臣以為,李鴻章昏庸老邁,在直隸已屬尸位素餐,應勒令他開缺回籍,以嚴國法。」

徐桐更是一臉誠懇地請求:「臣懇請太后下旨,將賣國蟊賊李鴻章,鎖拿進刑部大牢按律問罪!臣懇請太后下旨,為劉錫鴻昭雪,召劉錫鴻進京供職!李鴻章賣國,劉錫鴻愛國呀!」徐桐話畢,對著太后就是一陣磕頭。

慈禧太后卻把摺子啪地往桌面上一摔道:「我話還沒有講完,你們這是幹什麼呀?盼著我早點死是不是?你們好為所欲為,一手遮天!把有功的大臣都攆回家去!」

醇親王一聽這話,嚇得慌忙就地跪倒,一邊磕頭一邊道:「太后息怒!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翁同龢也急忙跪在醇親王的後面,口裡嘟嘟咕咕地懇請恕罪。徐桐跪在地上,早嚇得渾身抖做一團。

太后冷著臉子說道:「你們都起來吧。你們這是幹什麼呀?不讓人說話是不是?翅膀都硬了是不是?我告訴你們,我還沒老糊塗,你們不用在我面前裝得跟受多大委屈似的。我呀,什麼都懂!行了,我也不多說什麼了。李鴻章是文華殿大學士,是百官的頭兒,他既然說話了,我也不能一點面子不給他。何況,他這也是為咱大清好。再者說了,皇上才十八歲,還是個孩子,什麼事兒都交給他呀,我還真有點兒不放心。真惹出個什麼亂子來,說什麼可就都晚了。看樣子啊,皇上以後就得常進園子走走了。我哪,也就再辛苦幾年,幫他把把舵,省得出了事情往我身上推。這事兒就這麼定了,都回去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從此以後,慈禧太后又開始了訓政,繼續執掌大清國的內政外交大權。是年三月,慈禧太后頒發懿旨,著賞文華殿大學士直隸總督例兼北洋通商大臣李鴻章用紫韁。大清國朝臣再次嘩然一片。

清代祖制,非皇室不準賞用紫韁,滿漢大臣功勛再大,若非賞恩休致,亦不準用紫韁。執紫韁乘馬,逢王爺無須下馬。百官若逢執紫韁者,上至一品大員,下至未入流,不僅要為之讓路,還須跪地行大禮請安,待執紫韁者過後才能起身。

李鴻章不是皇族一脈,雖在朝廷看來立有蓋世奇功,但並沒有賞恩休致。未休致亦非皇族而賞用紫韁,大清立國百年,有此恩典者僅幾人而已!

直隸各地大小官員,齊到保定為中堂大人賀喜,趙蓮與小紅也在府里為他慶賀。李鴻章當著趙蓮與小紅的面,撫須說道:「你們忘了老夫今年多大歲數了,老夫今年整滿六十六。六六相逢,六六大順哪!老夫的一篇摺子,換來一根繩子,值啊!」小紅見李鴻章說這話時,眼裡卻流出兩行混濁的淚水。見此情景,小紅鼻子竟然也跟著一酸。

一天晚飯後,李鴻章對盛宣懷發感慨道:「老夫預計,在六十六歲的時候,把北洋海軍兵船,添購到三十之數。如今,老夫已經六十六整歲了,虛歲六十七了,可我北洋海軍的兵船數,仍是二十五艘!朝廷未讓老夫把兵船湊夠三十之數,卻賞給老夫一根拴馬用的紫韁繩!悲耶?喜耶?」李鴻章的眼裡,再次流出了淚水。

一晃,光緒二十年(公元1894年)到了,李鴻章已整滿七十一歲,虛歲便是七十二了,而此時的慈禧皇太后也正逢六旬萬壽。大典的日子越來越近。

大典選在正月初二這一天舉行。大典之前,朝廷特意向各省督撫下旨,不準離任進京,但各省孝敬一項卻不能免掉,因為這畢竟是皇家斂財的一次機會。是機會就不能錯過,錯過了可惜。

李鴻章自然也盡其所能,為太后置辦了一份壽禮。因不準督撫進京,他便準備讓小紅押著禮品替他走一趟京師。不管怎麼說,小紅也是太后身邊稱心如意之人。可到臨上路的時候,他卻忽然發現,自己這事做得有些欠妥。小紅是宮裡的人不假,可她現在畢竟是自己的侍妾;讓一名侍妾去祝壽,不是分明在說,太后本人也不是正宮嗎?他嚇出了一身冷汗,忙讓小紅下車進屋去歇著,又臨時委派了一名候補道,這才把心完完全全地放進肚子裡面去。

大典的這天,李鴻章同以往一樣,帶上境內的大小官員,面北跪倒,遙祝太后六旬萬壽。儀式尚未結束,卻忽然接到聖旨。

旨曰:「文華殿大學士直隸總督例兼北洋通商大臣賞用紫韁李鴻章,公忠體國,晉贊綸扉,輔佐中興,嗣在北洋二十四年,功勛卓著,著加恩賞戴三眼花翎。欽此。」

李鴻章接旨在手,卻是再難把持,眼裡撲簌簌落下淚來。他面北謝恩的時候,口裡連連說道:「老臣有何德何能,要賞戴三眼花翎啊!」

李鴻章如此激動不已是有原因的。花翎非尋常之頭飾,大清入關初期,唯有功勛及蒙特恩者,方得賞戴。咸豐後,凡五品以上,雖無勛賞亦得由捐納而戴一眼花翎;大臣有特恩的始賞戴雙眼花翎;宗室如親王、貝勒等,始得賞戴三眼花翎。

試想,一名漢官能破格賞戴三眼花翎,是多麼榮耀的事情,又會讓多少人眼紅!要知道,醇親王、慶親王、禮親王三人,現在還僅是雙眼花翎!李鴻章之功名到此可謂極至矣!

就在大清國為太后六旬萬壽舉國歡慶的時候,屬國朝鮮卻爆發了聲勢浩大的東學黨起義。而暗中支持者,正是島國日本。

日本料定朝鮮必向大清國求援,大清勢必答應出兵朝鮮,因此定下出兵朝鮮、挑起中日軍事衝突的方針。

果不其然,大清國三品記名海關道駐朝總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袁世凱,見朝鮮形勢危急,急電告總理衙門,請派兵入朝穩定形勢,朝鮮國王也發報向中國求援。

袁世凱在同日給李鴻章的電報中這樣寫道:「頃日譯員鄭永邦以其使令來詢『匪情』並謂『匪久擾』大損商務,諸多可慮,韓人必不能了,愈久愈難辦,貴政府何不速代韓『戡』……我政府必無他意。」

袁世凱在電報中陳述了日本國的態度,希望中國出兵,謂「必無他意」。李鴻章把袁世凱的電報急遞總理衙門。光緒帝連續接到總理衙門轉遞的朝鮮電報,急召戶部尚書翁同龢進宮議事。

翁同龢進宮後,當即向光緒帝建議,著李鴻章速向朝鮮派兵。

光緒帝對翁師傅從來都是言聽計從,當下便傳世鐸進來,讓軍機處擬旨,著李鴻章快速向朝鮮派兵,不準延誤。

李鴻章接到聖旨的當日,即飛檄淮軍葉志超所部兩千人,乘兵輪由朝鮮牙山登陸赴朝。

李鴻章隨後飛檄劉銘傳一部九百五十餘人,僱用英國高升號輪船,亦由牙山入朝。

總理衙門接到淮軍葉志超部登輪赴朝的消息後,即按著中日《天津條約》的條款,將中國出兵的信息通報給日本駐華公使館。日本隨即以「保護日本駐朝使館和僑民」的名義發兵朝鮮,幾日光景,兵力竟達一萬人左右,是中國出兵的幾倍。

光緒帝得知日本亦出兵朝鮮的消息後,不敢再召翁師傅入宮,而是擺駕進園子來向太后稟告。太后略一沉吟,當即吩咐道:「你還愣著幹什麼呀?快讓軍機處去給李鴻章送信,讓李鴻章進京來想辦法!」

李鴻章帶上小紅姑娘飛速進京。進京的當日,他便同著慶親王以總理衙門的名義,照會日本駐華公使館,要求日本「如已派兵保護官商,斷不可多,且非韓請派,斷不可入內地,致華日兵相遇生釁」。

日本公使館很快復函總理衙門,稱:「就派遣軍隊來說,除依據《天津條約》行文知照外,我國政府唯有按照自己的意圖行事,因此關於兵員多少及其進退行止,絲毫沒有受中國政府牽制的理由。」日本人的態度,出人意料地強硬。

李鴻章見日本不予理睬中國的警告,只好約見俄國駐華公使喀西尼,希望藉助第三國的力量來調停此事,迫使日本同意從朝鮮撤軍。

喀西尼聽了李鴻章的陳述,當即表示:「俄韓近鄰,斷不容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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