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被罵了整整三個月,也默默忍了三個月 第八十六節 法國開炮了!

張佩綸原本是個不甘寂寞的人,到了福州,更加目中無人。本來是十分的名士風度,他在何璟、張兆棟、何如璋等人的面前,定要裝出十二分來。不管什麼話頭,只要他一張嘴,肯定是滔滔不絕,直到把人說暈了才休。

李鴻章巡視海防期間,他陪著看了幾天;北黎事件一發生,他便急忙趕往福州去布置軍務。

張佩綸到福州的當日,便帶上一應隨員,拎著把鵝毛扇子,前呼後擁地到各口看了看,還到兵輪上,學李鴻章的樣子,見了一兩個統領;孤拔率遠東艦隊開進福州馬江以後,他也只是站在船頭,用千里鏡大概看了看,並未十分放在心上。

從船上下來後,他每日仍與一班屬員飲酒吟詩、談古論今,覷法艦如無物。

張佩綸到福州不多幾日,便把何璟、張兆棟苦心經營的海防糟蹋得不成樣子,各口海疆防務簡直就是一塌糊塗。

何璟不敢言語,張兆棟默不作聲,何如璋更沒得話說。

本年八月五日,法國遠東艦隊副司令利士比,率領由三艘軍艦組成的分艦隊,離開福州江面,悄悄靠近台灣的基隆炮台,突然開火,將毫無防備的基隆炮台盡數轟毀,法軍陸戰隊旋即登陸。

炮台守軍不敢延誤,急報劉銘傳。劉銘傳不敢怠慢,一邊飛檄向福州總督衙門報信,一邊調集軍兵抵抗。

法艦一路招搖暢行無阻,突然遭遇抵抗,倒也驚慌失措;戰不多時,當地百姓也加入進來配合官軍作戰。法軍不支,只好退歸海上。

八月二十三日晨,孤拔得茹費理指令,正式向閩浙總督衙門遞交了戰書。何璟一見戰書,知道中法正式失和,便忙把戰書速送海疆事務幫辦大臣張佩綸處,又急傳張兆棟、何如璋二人,命二人速與張佩綸會合共商大計。

二人馬不停蹄趕到了張佩綸的辦事房,見一名差官正手捧著戰書,在門外急得走來走去。張兆棟搶過戰書一看,不由大怒道:「大膽的狗東西,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把戰書遞進去!你是不想活了!」

差官雙膝跪倒哭著說道:「張大人剛剛喝過酒,正在裡面高卧歇晌。奴才就算長兩個腦袋,也不敢去攪他老的好夢啊!」

張兆棟飛起一腳把差官踢翻,拉起何如璋便闖進門去。

張佩綸在暖廂里大叫道:「何人如此大膽,敢擾本部院的清靜?不想活了嗎?」

張兆棟大叫道:「張大人,您老快醒醒吧。午時三刻,法國兵船便要開炮了!」

張佩綸一聽到這個「炮」字,急忙從裡面跑將出來,揮著鵝毛扇說道:「這是哪個王八傳出的謠言?」

張兆棟急把戰書往他的手裡一塞道:「這是法國人下的戰書,何制軍派我們兩個速與大人會商此事。大人,您老快拿個主意吧!」

張佩綸接過戰書看了看,忽然說了一句醉話:「法人難道不知我張佩綸在此嗎?」

何如璋這時道:「張大人,您老此時是醉著還是醒著?法人的炮就要開火,您老難道不急嗎?」

張兆棟拉了拉何如璋的衣襟,說道:「張大人是上頭的紅人,又是滿朝公認的能臣,眼下的局勢,可全靠大人掌舵的呀!」

張佩綸的瘋態登時收斂了許多,他略一沉吟,便高喊一聲:「來人!」一名侍衛應聲走進來。

張佩綸手揮著鵝毛扇道:「本部院不相信小小法國,區區毛賊,有開釁的膽子!傳本部院的話,法國人來下戰書,只是恐嚇而已,各口均不要驚慌。傳令下去,嚴令各軍艦,戰期未至,不準發予彈藥,並不准無命自行起錨;炮彈下發之後,亦不準先行開炮,違者雖勝亦斬!」

侍衛將張佩綸的話複述了一遍,確認無誤後,這才走出去傳達。張佩綸又命人更衣。

更衣畢,他拎起鵝毛扇道:「我們三人各領一船,看法國能把我等怎樣?」話畢,又額手稱慶道:「天佑我大清,讓這些法國禽獸,撞到我張簣齋手裡!本部院保讓他們統統去見閻王!」

午時三刻,孤拔不以張佩綸的意志為轉移,下令開炮。

福建水師各船,面對猛烈的攻擊,一無炮彈還擊,二無接到開戰的命令,頓時陷入混亂狀態;七艘兵艦不僅眨眼間被擊沉,艦上七百餘員弁亦無一倖免,全部葬身於海底。

張佩綸一見形勢不妙,趕忙由人扶到陸岸,又登到山上,趁著硝煙瀰漫,逃出法艦大炮射程之外,向遠處飛也似地遁去,形如脫兔一般。

張兆棟、何如璋也很快逃得無影無蹤。孤拔並不罷休,接著又下令對馬尾船廠進行轟擊,並沿馬江從上游逐一轟擊兩岸炮台。消息傳進京師,慈禧太后飛檄天津,著李鴻章速派兵輪援閩,片刻不得延誤。

李鴻章接旨後,考慮到北洋防務單薄,而中國水手均不能熟練的操作鐵甲船,只得聘請德國水師總兵式百齡為統帶,從各口調派四艘兵船,加南洋一艘,共五艘,又調淮軍將領提督銜聶士成率一千陸軍,隨船前往。

將兵船派走的當日,李鴻章上折時這樣寫道:「法船先後來台灣洋面者不下三十餘號,中國師船單薄,又經馬江大挫之後,不易輕試其鋒,然亦不可不設法牽制。」

李鴻章拜折的同時,又飛檄各口,嚴令各炮台嚴陣以待,務派專員看管巡視水面,以防法艦突至蹈馬江覆轍。

李鴻章此時只知法艦炮火猛烈,尚不知馬江慘敗,全系張佩綸胡鬧所致。

這時,英、美、德、俄等國,怕法艦轉攻大清國煙台、淞滬口岸,損害到本國的利益,一起站出來發表聯合聲明,表示「憂慮」。

茹費理怕各國聯合起來發難,於是指令孤拔,只攻台灣不攻中國北方口岸;茹費理同時命令北越陸軍加緊攻勢,希望儘快從北越向中國的陸路邊境進行攻擊。

就在世界各國都在關注中法戰爭進展的時候,日本則乘虛鼓動朝鮮的開化黨人舉行了兵變;所幸兵變被中國駐朝軍隊偵知,提早動手解除了開化黨人的武裝,才未造成朝鮮的動亂。

為了不得不打的中法戰爭,慈禧太后派總理衙門及南北二洋,緊急向各國商借款項。各國銀行大發橫財的機會再次降臨。

李鴻章卻對此憂心忡忡,他竟然兩次上折勸阻此事,力持不可。慈禧太后只得讓軍機處重新擬旨遍詢督撫。

兩廣總督張之洞卻對李鴻章大為不滿,他上折聲稱:「中法戰事,若有洋款可借,則洋軍火可買,雖相持一年亦無慮。」

慈禧太后採納了張之洞的意見,二次著令總理衙門與南北二洋,廣泛與各國洽談,商借洋款,同時讓奕劻給中國駐外公使發電,讓他們尋求談判的途徑。奕譞這時又建議,再次讓赫德出面,與法國接洽商談停戰之事。

總理衙門於是二次請出赫德,稱:「我國可以不再爭越南入貢,只希望在中國滇桂邊界外,劃一條禁止法國進入的界線。」

赫德當即把胸脯拍得山響,當日就給中國駐英國稅務司金登干發電報,囑其速赴巴黎,直接與法總理茹費理商談此事。

很快,中國駐德國公使許景澄,按著國內的指示,向法國駐德大使,表明了大清國想通過再次談判解決越南爭端的意願;中國駐英公使館也派英籍官員馬格里,與法駐英國公使館官員頻繁接觸,轉達同樣的意願。

同時,中國駐美公使館、駐俄公使館,也秉承總理衙門的諭令,紛紛行動,利用各種機會與法國人接觸,透露想重開談判的意願。

但法國因北越戰事頗順,海上亦很得手,不想停戰。中國各公使的努力均告失敗。

慈禧太后無奈之下,只好再次著李鴻章想辦法,與尚未撤離的法國駐天津領事林椿溝通,探詢中法有無談判的可能。

李鴻章於是專委曾在法國留學多年的馬建忠來辦理這件事。馬建忠開始與林椿秘密接觸。

在接觸過程中,林椿按著茹費理的指令,向馬建忠提出許多不合情理的要求,根本沒有談判的誠意。李鴻章再次函商美國駐華公使楊約翰,希望美國人能站出來調停。

楊約翰請示國內後,同意了李鴻章的請求,決定斡旋中法之間的越南爭端,李鴻章見函頓喜。但茹費理接到美國公使館遞交上來的照會後,卻希望美英共同調停此事。

英國因有赫德與金登乾的勾當,明確表示不希望美國參與此事。美國只得停止斡旋,形勢逼迫大清國硬著頭皮也要同法國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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