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慈禧說:「簽約都讓李鴻章去!」 第八十二節 法國毀約

這一日,正是李鴻章母親下葬的頭七,李府上下一早便打點上墳供奉的物品,物品整整拉了一車。李家各房的轎子也都抬出府門,排了長長一溜,引得街坊鄰居都出來看排場。正在這時,十幾匹快馬風馳電掣般地飛奔到李府的大門首。

幾名差官翻身下馬,邊往裡闖邊高聲斷喝:「聖旨到,李鴻章接旨!」話音未落,幾人已步入李府待客大廳。

大廳內,李鴻章正與李瀚章商議事情,聞聽之下,兄弟幾人只好就地跪倒,恭聽聖諭。旨曰:「奉內閣上諭:前因李鴻章奏請回籍葬母,當經賞假兩月,現在北洋事務緊要,李鴻章葬事畢,著不必拘定假滿即回署任。該大臣公忠體國,定能仰副朝廷倚任之意,不至稍涉稽遲也。將此由五百里諭令知之。欽此。」

傳旨差官話音剛落,第二道聖旨又進府門。旨曰:「前有旨諭令李鴻章即回北洋大臣署任。現聞法人在越勢更狓猖,越南孱弱之邦,蠶食不已,難以圖存,該國列在藩封,不能不為保護。且滇、粵各省壤地相接,倘藩籬一撤,後患何可勝言。疊經諭令曾國荃等妥籌備御。惟此事操縱緩急,必須相機因應,亟須有威望素著、通達事變之大臣,前往籌辦,乃可振軍威而顧大局。三省防軍進止,亦得有所稟承。著派李鴻章迅速前往廣東督辦越南事宜,所有廣東、廣西、雲南防軍均歸節制,應該何路兵勇前往,著該大臣妥籌具奏。金革毋避,古有明訓。李鴻章公忠體國,定能仰副朝廷倚任之重,星馳前往,相度機宜,妥為籌辦。著將起程日期及籌辦情形,迅即奏聞,以紓廑系。將此由六百里密諭知之。欽此。」

李鴻章連接二旨,只得在母親的頭七過後,即登上南路。在路上,李鴻章一面奏請淮軍老將領、前雲南巡撫現在籍養病的潘鼎新幫辦軍務,一面飛檄調派在原籍養目疾的劉銘傳緊急南下,商議布防事宜。

李鴻章船抵金陵,又接一旨。旨曰:「前因越南情形緊迫,諭令李鴻章前往廣東籌辦……該大臣現由金陵前赴上海,即著暫在上海駐紮,統籌全局,將兵事餉事豫為布置,審度機宜,再定進止。著將籌備情形,隨時奏聞,其緊要事件,並著電信寄知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轉奏,希望迅速。欽此。」

李鴻章離開金陵的當日,即給恭親王急發密電一封,當先談了自己的想法。

電云:「亞洲各邦自歐人東來以兵戎相見,先勝後敗覆轍相尋可為殷鑒,固不得不慎之於始耳。鴻章奉命以來,每欲提一旅之師克日航海南征,第慮我軍甫動,新報紛傳法人必借詞與中國失和,後患將不可思議。」電報又說:「各省海防兵單餉匱,水師又未練成,未可與歐洲強國輕言戰事,想在高明燭照之中。所冀均衡在握,勿惑浮議激成禍端,致誤全局,實為至幸。」

李鴻章怕朝廷此次被浮議所惑,同西歐列強大開釁端,不得不預先向恭親王陳明自己的觀點。

法國與越南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這得從英國說起。英國通過緬甸,打開了進入中國雲南的後門,法國也想通過佔領越南,達到同英國一樣的目的,也就是通過越南進入中國雲南。

越南古稱安南,同朝鮮一樣,也是中國的屬國。法國進攻越南北部(中國稱此地為北圻,法國則稱為東京),企圖消滅駐在北越紅河兩岸的黑旗軍,達到佔領此處的目的。黑旗軍原是中國廣西境內的一支農民起義武裝,因所部經常執黑旗作戰,人皆稱其為黑旗軍。該軍首領劉永福,本是天地會的一名首領,接統此軍後,眼見天地會勢衰,便率部於同治六年(公元1867年)進入越南六安州一帶活動,並擴大隊伍,終於有了兩千餘眾,豎旗一面,自稱「中和團黑旗軍」。

同治十三年(公元1874年),法軍進犯河內等地時,越南力不能支,遂向劉永福求助,希望共同抗法。劉永福率軍迎敵,於是年十二月,在河內近郊擊斃法軍統帥安鄴,逼迫法軍退出北圻。劉永福因此被越南國王加封為三宣副提督,所部黑旗軍也在北圻合法化,成了不歸越南調遣的防軍。

法國此次派來的軍隊,人數較前多了一倍,並委任能征慣戰的海軍將領李維業擔任司令,定要殲滅黑旗軍,佔領北圻。

越南考慮到劉永福兵少,很難抗敵,遂遣員緊急向大清的總理衙門求救,希望大清國能儘快出兵,穩定越南的局勢。

對法國的這種強盜行徑,中國駐英、法公使曾紀澤亦及時向法國外務部提出了嚴正交涉。他指出:「中國對法國在越南的活動及其目的深感不安,對法國的行動不能漠視;法國想在北越進行正當貿易的願望,可以通過談判來解決。」

法國內閣一面指示外務部向曾紀澤表示「法國對越南並無野心,只是想消滅黑旗軍,替安鄴將軍報仇而已」,一面卻向李維業發出命令,加緊攻勢。

李維業很快攻佔河內,並把河內作為向北圻發起攻擊的一個據點。北圻面積包括越南北部紅河三角洲在內的山西、興化、北寧等主要城市。當時,中國常駐北圻有數營的桂軍和滇軍,為了加強這裡的防禦,李鴻章一到上海,又奏請雲南巡撫唐炯、廣西巡撫徐延旭,各調五營綠營進越與原桂、滇各軍及劉永福一軍成掎角之勢。

朝廷很快接到李鴻章的奏請,恭親王也看到他的急電。轉日,軍機處便發出密諭,著唐炯、徐延旭撥兵馳赴北圻一線,又著雲貴總督岑毓英整軍待發,以為聲援。

軍機處密諭在最後特彆強調了這樣一點:「目前辦法,總以固守北圻為主,倘法人侵及我軍駐紮之地,則釁自彼開,自不能不與接仗。」

明眼人一眼可以看出,慈禧太后與恭親王已經同意了李鴻章的觀點。李鴻章到上海不足一月,果然便接軍機處著天津電報局轉發的慈禧太后密諭,諭曰:「慈禧太后懿旨:李鴻章著速回北洋大臣署任,授全權大臣與法國駐華公使寶海商談越南之事。」

李鴻章見到懿旨,眼前頓時一亮:能在談判桌上解決越南爭端,正是他所希望的事情。他當日就乘船離開上海,飛奔天津任所,希望能早日與寶海會晤。

李鴻章堅持認為,大清國目前的和局來之不易,戰火決不能燒起來,尤其像法國這樣的西歐強國,與之反目,有百害而無一利。

李鴻章到天津不過五日,法國駐華公使寶海,也奉本國之命來到天津。寶海與李鴻章是老朋友,在李鴻章的眼裡,在各國駐華的所有公使當中,寶海堪稱堅守信用的人。

中法開始就越南問題舉行了正式談判,一直談到年底,才達成這樣一個備忘錄:「開放越南保勝為商埠,供法國及外國商人行商賣貨;法國保證不侵佔越南土地和不貶削越南國王的權力;中國駐越軍隊從越南北部適當後撤。」

從備忘錄中可以看出,中法雙方均有讓步。對李鴻章與寶海簽成的這個中法備忘錄,慈禧太后與恭親王都很滿意,慈禧太后甚至發出了「又能過一個安穩年了!」這樣的感嘆。李鴻章也認為萬事大吉,只等法國軍隊撤走,中國駐越軍隊也適當後撤。

備忘錄簽字不久,李鴻章就著人赴合肥去接眷屬,希望能在天津過一個團圓年。但駐英、法公使曾紀澤,卻從巴黎發來密電稱:法國正舉行大選,如現內閣倒台,中法之間達成的備忘錄能否生效則是未知數。

李鴻章一面把曾紀澤的電文緊急送往京師,一面對幕僚笑道:「曾劼剛可是杞人憂天了。失信毀約為《萬國公法》所最忌,法國乃泱泱西歐大國,老夫不信他會行此被別國鄙視的事情。」

慈禧太后見到曾紀澤的電文,當即把恭親王、醇親王及部分軍機大臣召來,說道:「曾紀澤說法國正在大選,還說現內閣極有可能倒台,這是什麼意思啊?法國皇帝在幹什麼呀?」

恭親王近前一步解釋道:「稟太后,法國沒有皇帝,有總統。法國實行的是議會制,當政的是內閣,內閣總理便相當於我國古代的宰相。法國是由宰相執掌大權。」

慈禧太后不耐煩地擺擺手道:「你說的這些我聽不懂,什麼這個統那個閣的,一個國家沒有皇帝像什麼呀?你就說說,他們一旦換了宰相,與咱們達成的這個備忘錄還有效沒效吧?」

恭親王答道:「稟太后,臣以為,法國與咱們達成的這個備忘錄,不管他們換不換內閣,都應該有效。為什麼呢?因為這是兩國之間達成的某種約定,如他們的新內閣悔約,會遭其他國家恥笑,這也是《萬國公法》所最不容的。請太后明鑒。」

慈禧太后「嗯」了一聲,表示默許。各位王公大臣退出後,慈禧太后總算放下一顆心來,不久便傳內務府的人進來,安排過年的事情。

轉年二月,法國內閣大選落下帷幕,直接參与鎮壓巴黎公社的法國公共教育部部長茹費理當選新內閣總理。

茹費理上台的第二日,即組織新內閣成員,任命一貫蔑視中國,認為中國「微不足道」的沙梅拉庫出任外務大臣(習慣稱外相)。

沙梅拉庫接受委任的當日,便向中國駐法公使館遞交照會,不承認寶海與李鴻章所達成的備忘錄為有效條約,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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