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有人想整死李鴻章 第七十三節 餿主意

李鴻章的摺子與威妥瑪的信件火速遞進宮去,慈禧太后看後又是一驚。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她一面著軍機處給威妥瑪所經之處各地衙門下旨,著地方官員但見威妥瑪船隻,無論如何,要進行勸阻,並向威妥瑪言明,只要該使同意,總理衙門將另派大臣與之重議,一面把恭親王等一班王公大臣們召來,拍桌子破口大罵,足足發泄了一個時辰才止。

恭親王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徐桐也無了往日的能耐,躲在沈桂芬的後面,一動也不敢動。

京師一連幾日人心惶惶,彷彿第二天就有洋人打進來。

在天津的李鴻章,並沒有放棄最後的努力,摺子拜發的當天,他就派人給遠在上海的赫德急函一封,懇請赫德能在此危急關頭,出面調停此事。赫德自然很願意充當這樣的角色,因為他這樣做,既能討好中國,又能討好英國。赫德接到李鴻章信的當日,便乘船迎頭來見威妥瑪,欲行調停之事。

其實,大清國及李鴻章等人,並不知道此時英國國內的情形。此時的英國,正值在土耳其問題上發生國際危機的時候,根本無暇東顧。威妥瑪一行行至煙台的時候,便接到了英國首相德比的訓令,訓令要求威妥瑪從速解決雲南問題,勿庸回國請旨。

威妥瑪接到訓令著實被嚇了一跳,很是進退兩難,只好著令該船先行停靠在岸。這時,恰巧有口岸辦事官員五品銜員外郎劉錫鴻,知道英公使威妥瑪到此,便忙登船來拜。

禮畢歸座,劉錫鴻陪著十二分的小心,轉述了一下朝廷的旨意,懇請威妥瑪能在此寬住幾天,希望可以重開談判,並特彆強調,如威公使能答應下來,朝廷立即酌派大員專辦此事。

威妥瑪聽了這話,無異於絕處逢生,當即一口應允下來。劉錫鴻聽了這話,馬上便將威妥瑪一行人接下船來,請進驛館住下。隨後便連夜上奏朝廷,一為言明此事,請朝廷速派大員來此,一為表功。威妥瑪住下不及兩日,赫德也來到煙台。

赫德見過威妥瑪後,馬上給李鴻章去函一封,稱:「聽威大臣口氣,英國實在看此事甚為要緊,恐不肯從權輕易了結。」赫德最後又威脅道:「西國情形現為土耳其事日有變動,英國朝廷願趁此機會叫別國看明白,該國力量既能在西洋做主,又可在東方用兵,隨意辦事。」

赫德信至天津,朝廷的聖旨也跟著遞進行館。

旨曰:「本日據山東巡撫衙門奏稱,威妥瑪一行行抵煙台,煙台口岸衙門劉錫鴻奉旨前去探問,言明朝廷欲派大臣與該使重議馬嘉理一案。該使初尚不允,後經劉錫鴻反覆勸說,始方應允,但須派全權便宜行事大臣來此,才可商議等因。著李鴻章為全權大臣,馳赴煙台與該使商辦雲南一案。該大臣久歷外交,深諳西人性情,可便宜行事,免生他變。欽此。」

李鴻章接過聖旨許久不得其解,他身為大清堂堂首揆,沒有留住威妥瑪,更沒有說服威妥瑪「從寬計議此事」,一個小小的煙台口岸委員,不僅把威妥瑪留下了,而且讓威妥瑪重啟商談之念!這劉錫鴻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如何這般了得?

李鴻章當時便打定主意,自己到了煙台,倒要先去見一見這個劉錫鴻,如確系能員,定當狠狠地保舉他一下,以資鼓勵。

李鴻章接旨不久,又相繼收到俄、美、法、德、奧等國駐京公使的來信。在信中,眾公使眾口一詞,均提出願意出面調停此事。李鴻章自是大喜,去函表示歡迎。

去煙台之前,李鴻章奏調總理衙門行走郭嵩燾,赴煙台幫同辦理此事。旨准。李鴻章與郭嵩燾約期在天津會合,共赴煙台。郭嵩燾如期趕來後,李鴻章馬上選派翰林院編修黃彭年,戶部主事錢英增,道員許鈐身、朱其詔,直隸州知州薛福成,知縣徐慶銓、諸可權等人做隨員,又從津海關道衙門選了兩名英文翻譯帶在身邊,調招商局豐順輪船,福建船政局鎮海、琛航二船為行具,直趨煙台。

船抵煙台口岸,自有山東巡撫丁寶楨帶著一應隨員在此迎接。見禮畢,李鴻章對丁寶楨道:「丁撫台,您老不在省城喝茶,跑這做甚?」

丁寶楨答道:「相國出行,山搖地動,下官在省城,怎麼能坐穩板凳嗎?」

李鴻章一拉丁寶楨的袖口道:「好了,您老哥別耍貧嘴了,您快說出來,哪個是劉錫鴻?您老身邊有此能員,老弟怎麼竟一絲不知?」

丁寶楨用鼻子哼了一聲,隨後才用眼望著人後的一個猥瑣的男子道:「那不就是他嗎?中堂若喜歡,現在就可以調在身邊。」

李鴻章點了點頭,小聲道:「飯後,您讓他到驛館來一下,老弟要問他幾句話。」丁寶楨點一下頭。

一行人乘上轎子,浩浩蕩蕩離開碼頭,向城裡行去。

晚飯後,丁寶楨正陪著李鴻章、郭嵩燾二人在房裡說話,劉錫鴻按丁寶楨預先的吩咐,持手本來給李鴻章請安。劉錫鴻進得門來,對著三人施行了大禮,然後便兩手垂著,站立在一邊,等候問話。

李鴻章細看劉錫鴻,五十幾歲的年紀,一雙小眼睛,配著個扁平鼻子,下巴上有幾根鼠須,腦後垂根不甚粗壯的辮子;中等身材,五品頂戴,官服有些破舊,穿一雙嶄新的官靴,頗有些不倫不類。

李鴻章笑了笑,開口說道:「你就是劉錫鴻嗎?」

劉錫鴻忙道:「正是下官。」

李鴻章道:「劉錫鴻啊,老夫想問你幾句話,你要據實回答。老夫在天津行前,上海道馮焌光函稟,英人在上海築造鐵路成功,火車已可通行,但我華人卻將其視為怪物,有人竟然在火車開動途中,向其潑灑狗血等穢物,還有人頂著狗血盆,橫卧鐵軌之上,以致該車啟動不足三天,便軋死百姓十數人。這件事,馮道正在上海,奉旨與英人交涉。老夫來此,與威妥瑪辦滇案的同時,也要與威妥瑪談這件事。劉錫鴻啊,你要從實回答老夫的問話,你是怎麼看這件事的?」

劉錫鴻眨眨眼,朗聲道:「回中堂問話,下官以為,所謂火車云云,不過是西人行使的妖法。此法雖不足懼,但要破它,恐非一般狗血所能降服。下官適才,在肚裡思量出一個好法子,比一般狗血不知強上多少倍,妖物見了下官配製的法寶,定然魂飛魄散,不能前行一步。」

李鴻章忙問道:「哦?你竟然會配製法寶?你且講來,你的法寶是如何配製的?」

劉錫鴻答:「下官的舍下,養有一條白毛大狗,其性不知比西人兇悍多少倍。若將此狗一刀斬殺,取其血,配上婦人行經之血,對準妖物迎頭潑去,妖物豈能不怕哉?若被妖物所害,實屬法術過低之故。請中堂大人細細察之。」

李鴻章面無表情地點了一下頭,又問道:「劉錫鴻,你還真是個有見識的人。老夫若保舉你為上海道,你將怎樣做呢?」

劉錫鴻高興地答道:「中堂大人當真保舉下官升授為上海道,下官就養上一百條白毛大狗,再讓屬官去鄉間收滿一大缸婦人行經之血。下官到了任上後,但凡見有西人器物,下官就給它潑上一水瓢。用不上一年,西人休想在上海活命,統統滾出上海。下官敢向中堂保證,上海從此再不會有一件交涉出現。總署和大人,也不會再因為洋夷上火了。」

李鴻章笑了笑,忽然問道:「劉錫鴻,老夫現在問你,威妥瑪來到煙台,你可是提著狗血把他留下的嗎?」

劉錫鴻答道:「下官回中堂的話,威妥瑪到煙台時,並未下船。下官本想不去見他,但因聖旨在前,下官又不能不去見他。去見他時,下官不僅未拎狗血,連婦人行經之血也未備有。但威妥瑪聽了下官的話後,並沒有讓下官多說什麼,他也沒有同下官饒舌,便一口答應了。下官適才在想,若下官當真提了白毛狗血去潑他,說不定,他就不敢再向朝廷提東提西,大人或許就不用辛苦這一趟了。下官適才所講,俱是肺腑之言,請中堂明察。」

李鴻章未及講話,郭嵩燾這時冷笑道:「劉大人,你適才所講之話,本官倒有些懷疑。本官現在問你,你當真用狗血去潑威妥瑪,你不怕他用火槍把你打死嗎?」

劉錫鴻輕蔑地哼了一聲,道:「郭大人,您老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下官當真用狗血去潑他,他還會去掏什麼火槍嗎?他早化成一攤泥了!」

李鴻章不得不擺擺手道:「劉錫鴻啊,你先下去吧,老夫總算不虛此行。」劉錫鴻只得施禮退出。

郭嵩燾氣憤地對丁寶楨道:「丁撫台,您老手底下怎麼有這麼個現世活寶?本官真不敢相信,威妥瑪能聽他的一派胡言?」

丁寶楨笑道:「筠仙哪,你可不要小看這個劉錫鴻,他上年進京引見,聽說徐桐一連請他吃了三頓飯呢。徐桐這人的眼眶子高著呢!我們這些人,包括中堂大人在內,他何曾用正眼瞅過?」

李鴻章這時道:「丁撫台啊,劉錫鴻這個人哪,您還是把他調離海口遠些好。海口是洋人的必經之地,當真有一天他心血來潮,把他家的那條白毛大狗斬殺了,提著狗血去和洋人拚命,不是給您和朝廷惹麻煩嗎?」

丁寶楨道:「中堂盡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