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五十二歲成百官之首! 第六十九節 同治皇帝駕崩,慈禧太后攬權

這場爭論整整持續了半年之久,才使朝廷漸漸傾向了左宗棠的論斷:「東則海防,西則塞防,兩者並重。」

朝廷給左宗棠下旨態度鮮明地指出:「左宗棠奏海防、塞防實在情形,並遵旨密陳各折片,覽奏均悉,所稱關外應先規復烏魯木齊,而南之巴、哈兩城,北之塔城,均應增置重兵,以張犄角。若此時即擬停兵節餉,于海防未必有益,於邊塞大有所妨。所見甚是。至海防之餉,據稱始事所需與經常所需無待別籌。綜計各省設防,事屬經始,需款較巨。若僅將購船、雇船之費備用,短缺尚多。此則宵旰焦思,而尚待與各省疆臣共相經畫者也。」

軍機處同日又下給李鴻章廷寄一道,讓他會同兩江總督南洋通商大臣李宗義、福建巡撫丁日昌、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楨等人,籌劃加強海防之事。

李鴻章接到軍機處的廷寄,未置一言,許久嘆息了一句:「東則海防,西則塞防,兩者並重。如此一來,只怕一樣也辦不好,只能大舉外借洋債了!」李鴻章說這話時,時令正交十一月,天氣正一天天地變冷,總督衙門的各辦事房已經擺上了炭火。

借洋債付重息,是李鴻章倡辦洋務以來最感頭痛的事。儘管在大借洋債創辦洋務的過程中,他撈到的好處讓許多王公大臣為之眼紅,但他仍想把洋債的數額壓到最低點。他提出的將塞防之餉移于海防,主要也是出於節餉的目的,其他倒在其次。

如今,朝廷既然定下了塞海兩防兼顧的方針,他自然沒話說,只能把直隸的一些地方性事務交給布、按二司及分守巡道去打理,自己則全身心地趕到天津,會同盛宣懷等一起,一邊和各國商量借款,至於對大量商借洋款朝廷能否同意,李鴻章儘管早已奏請,但仍無十分的把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一邊同沈葆楨函商購買丹麥國鐵甲船的事。

關於沈葆楨所提之丹麥國要出售的這艘鐵甲船,是日意格在丹麥與沈葆楨之間牽的線,說穿了是日意格拉的生意。日意格向沈葆楨報出的價格是一百二十萬兩白銀,缺一文都休想成交。

沈葆楨自己不敢做主,便函商於李鴻章,讓李鴻章拿主意。李鴻章去函告訴沈葆楨,日意格其人不甚可靠,讓沈葆楨不妨拖些日子。

恰巧這時,丹麥國公使拉斯勒福要到煙台去辦公事,正好路過天津,李鴻章得到消息後,便忙帶上陳欽與盛宣懷二人趕來與他相見。

閑談中,李鴻章從該公使的口中探出,該國要出售的這艘鐵甲船,是小號船,原購自美國,當時花費約值大清白銀八十萬兩。該船現已服役四年,折舊以後,約值大清白銀五十萬兩至六十萬兩之間。

拉斯勒福又言稱,法國有購此船意向,正委託日意格與該國外務部洽談。李鴻章一聽這話很是嚇了一跳。與拉斯勒福辭別後,他馬上派人緊急給沈葆楨去函一封,堅決阻止此事,並告訴沈葆楨:「日意格果真不可靠,以後但凡購船購物等事情,均不能委他去辦。」

李鴻章最後又密囑沈葆楨,尋機辭退日意格。

沈葆楨也是曾國藩幕府造就的人才。沈葆楨字幼丹,福建侯官人,道光進士。授編修,遷御史。咸豐五年(公元1855年)任江西九江知府,隨曾國藩管營務,後經曾國藩保舉累官廣饒九南道、署江西巡撫。左宗棠由閩浙總督轉補陝甘總督,怕福建船政局中途停辦,行前,特密保沈葆楨繼任福建船政大臣。按清朝規避制度,官員不可在籍隸省任職,但考慮到沈葆楨素有清名,又肯任事,朝廷於是破格允准。

沈葆楨官聲頗好,比較受人尊重。這一則是他自己爭氣,為官比較廉潔,一則也多少借了他岳父林則徐的光。

見過拉斯勒福的第二日,李鴻章又接到留美學習監督容閎從美國發來的快函。

容閎在函中先向李鴻章彙報了一下留美學生入學及學習的情況,然後又通報了同赴美國的陳蘭彬,遵旨作為大清的全權大臣,趕往秘魯去交涉秘魯國虐待華工的事。

容閎最後才向李鴻章講了一下美國造船廠的情況:「該船廠所造未成之大號鐵甲船一艘,預售價約合大清白銀一百七十萬兩。容閎趕到船廠時,船廠卻申明,大清國若想購買此船,需另派員與之簽約或由大使簽約亦可,留學監督官員卻不能代勞此事云云。」

李鴻章讀過容閎的信,不由對陳欽、盛宣懷二人發感慨道:「老夫已兩次上奏朝廷,請求向與我通商和好之國派遣常駐公使,朝廷一直不議此事。同治十年,島國日本與我大清初議條約,老夫就曾與恩師曾爵相,聯銜上書總理衙門,中國應派員駐紮日本,管束我國商民,借探彼族動靜,冀可聯絡牽制,消弭後患。

「如今想來,當初總理衙門重視此議,當真在該島國設立公使館,日本發兵侵台,我公使當能預為辯阻,設若辯阻不成,也可於該國發兵之後,與該國天皇及有關大臣面折廷爭,不是比在我京師議辦更好嗎?何至於要花五十萬兩白銀!」

盛宣懷這時道:「郭大人已充總理衙門大臣,若大人此時再上折請辦此事,總理衙門或許就能允准呢!」

陳欽介面道:「杏蓀所言不錯,大人不妨再上一折,就著購船這件事,重提此議。」

李鴻章沉吟道:「總理衙門雖是恭親王領班,慈禧太后實際信任的是李鴻藻。李鴻藻這個人,是清流派首領。有些事他辦得好,有些事他辦得就不好。據老夫所知,皇上親政議修圓明園一事,第一個上折力持不可的,就是他。他上的摺子,恭親王同老夫講了一下,其中有這樣一句,頗有說服力:『不應虛靡帑糈,為此不急之務。』若沒有他這話,慈禧皇太后的念頭,肯定不會轉得那麼快。但李鴻藻不太知道外面的情形,他一直對派員出去常駐外國這件事有異議,認為是空耗餉糧,多此一舉。李鴻藻做過帝師,名頭大,兩宮對他的話還是入耳的,有時恭親王都拿他沒辦法。我大清要辦成一件事,說易也易,說難也難。」

說到此,李鴻章重重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不管怎麼樣,老夫也要和他爭一爭。老夫就從購船這件事上入手。杏蓀哪,你明兒替老夫跑一趟上海,去見一見赫德,探一探他的口風。一哪,看看英國的船價,順便再接觸一下那幾家外國洋行,談一談借款的事。左季高想借多少洋款先不去管他,這購船一事啊,卻是不能再耽擱了。陳道啊,你明兒也在天津著手辦這些事。老夫這幾日要想想上折的事。薛庸盦丁憂回籍了,黎蒓齋也告假回鄉養病了。有些稿子啊,就要老夫親自起了。」

盛宣懷道:「大人,衙門裡不是又添了三個文案嗎?」

李鴻章擺擺手道:「他們是新手,一時還領會不了老夫的意圖。這用人和做事一樣,熟了就是寶啊!」

李鴻章在天津一住就是月余,直等到盛宣懷從上海趕回來,他才回到保定。到保定休養了幾日,他便給總理衙門上了欲借洋款購兵船的摺子。摺子拜發的當日,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便由京師傳進保定:同治皇帝賓天了!

李鴻章手捧著廷寄,腦海卻一片空白,心裡說不出是憂還是喜:這個自大清國開國以來最混蛋不過的小皇帝,親政不及一年便撒手塵寰了,步他之後登上皇帝寶座的,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小同治年輕無後,慈禧會把皇族裡的誰推上來呢?兩宮此後是捲簾還是照舊垂簾?如果捲簾,恭親王能不能攝政?國喪期間,這船買得成還是買不成?

李鴻章一想到這些,就恨不能自己把自己按翻在地狠狠地踢上幾腳。自己這不是混蛋嗎?要麼早幾天遞這個摺子,要麼晚幾天遞這個摺子,偏偏不早不晚,趕這麼個當口遞摺子。

這個時候遞摺子,你讓誰去看?國喪已經是大事,加上皇上無後,要想辦法給大清國找出個新皇上來。新皇上定下來後還不算完,下面又是登基、議年號,這一套程序走完,沒個三五月根本辦不下來。

李鴻章強打起精神吩咐人傳文下去,讓各衙門依例設靈哭祭,他則連日上折,依例吁懇進京叩謁梓宮(皇帝的棺木)。

李鴻章私下設想,同治帝是慈禧太后唯一的兒子,如今英年早逝,作為母親的慈禧太后,心裡不痛死才怪。女人三大不幸:青年喪夫,中年喪子,老年無養。慈禧太后年紀不大,已攤上了兩個。李鴻章一會兒替慈禧太后惋惜,一會兒又替大清國著急。

一連幾天,李鴻章辦差吃飯全打不起精神,心情真是糟透了。

但慈禧太后並不像李鴻章想像的那樣悲痛,當她得知兒子賓天的消息時,儘管也哭得呼天搶地,但很快就振作起來。她一面緊急傳各主事王爺及在京的三品以上大員,進宮為皇上守靈,一面卻讓人單把醇親王奕譞叫進自己的房裡,商議讓載湉進宮的事。

奕譞的子嗣也不是很旺,載湉是他和福晉唯一的兒子,另幾個兒子均出自偏房。小載湉年僅四歲,是他和福晉的命根子。

慈禧太后靜靜地把話說完後,奕譞當時就跪倒在地,先是拚命地磕了一陣頭,許久才迸出一句:「奴才謝太后抬舉。太后容稟,載湉他才四歲,不大懂宮裡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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