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恭親王點撥李鴻章 第六十四節 日本毀約內幕

李鴻章急把薛福成、黎庶昌、許鈐身等人,召進籤押房商議此事,又打發快馬由陸路奔赴天津,傳沈保靖與盛宣懷速來保定會商此事。

李鴻章對著薛福成等人連連嘆息道:「左季高一貫愛說大話,創設福建船政局伊始,本部堂就再三函告於他,凡事皆可馬虎,唯籌算經費與用人二項,萬萬不能馬虎。這頭湖南老犟驢,他就是不聽,非持三百萬兩之數上報朝廷不可,又放手讓奸商胡光墉去與外國銀行商談借款的事。弄到最後,利錢竟整整高出我大清現借洋款的一半以上。也不知上頭是怎麼想的,竟然就准了!他老哥倒好,跑到陝甘後,仍讓胡光墉大借洋款,還要在蘭州建一座同江南製造總局一般大小的機器局!照他老這樣下去,我大清尚未強大,自己就先垮了!」

薛福成道:「中堂大人,這福建船政局,究竟是辦還是不辦呢?」

李鴻章喝口茶,很肯定地道:「辦!好不容易設成的船廠,怎麼能半途而廢呢?」

黎庶昌這時道:「中堂大人,下官適才在想,左帥設立的這個輪船廠,靡費太重不說,造出的輪船,仍無法與外輪相比,與禦侮的初衷,可不是大相違背嗎?與其這樣,還不如裁撤掉算了。」

李鴻章瞪起眼睛道:「你這個黎蒓齋,拿著我直隸的俸祿,倒和宋晉穿起了一條褲子!所謂靡費過重,全因造船一應所用全系由西國進口,鋼鐵煤炭,無一不是。若我大清自己有了鐵廠,煤炭也能自采,情形又如何?還有我所造輪船,無法與西國輪船相比一項,並非根本,實乃技藝問題。若船廠技師把西國兵輪逐一悟透,必能造出與西國一般無二之兵輪耳。

「本部堂所慮者,乃是以後船廠經營的辦法。我大清軍興以來,耗銀無數,戶部存銀每每不繼。以後但凡設局造船,仍靠戶部撥銀或商借洋款,實非善局,總要想一個萬全之策出來才好。本部堂上次進京議事,恭親王便就此題目相詢。本部堂對此已思慮許久,仍想不出個更好的辦法。何小宋對洋務一無所知,丁雨生偏偏又丁憂。咳!」

許鈐身這時道:「大人上次赴江寧,盛杏蓀(盛宣懷)不是提了個官督商辦的法子嗎?」

李鴻章道:「杏蓀也只是說了個大概。杏蓀腦子活,可惜缺少閱歷。那個楊宗濂,除了自己經商賺錢,根本不管國家是否富強。庸盦,關於不可裁撤船政局這件事,你下去後先擬個初稿給我。等杏蓀到後,我們好好議一議。無論如何,本部堂都不能讓朝廷把船政局裁撤掉!」

薛福成笑著說道:「中堂大人,您老想沒想過,如果朝廷執意要把這船政局裁撤掉呢?看聖旨的口氣,戶部是真無銀可撥了。」

李鴻章聽了這話,先是一愣,隨後便習慣地站起身,一邊踱步一邊說道:「設若朝廷當真下了裁撤船政局的決心,那本部堂就上折辭掉這總督,甘願到福建去接替沈葆楨做船政大臣。」

薛福成聞言一愣,沒有言語,暗道:「一個堂堂大學士,甘願辭掉實缺總督,而去做二品的船政大臣,朝廷若聽到這話會怎麼想呢?」薛福成決意要把這份摺子擬好,讓朝廷打消裁撤福建船政局的念頭。

盛宣懷接到李鴻章的傳諭,知道有要事相商,不敢耽擱,當日就將手頭的事情交給別人辦理,帶上隨員急急趕往保定。

盛宣懷到後的第二天,薛福成擬出的摺子初稿,也正巧交到了李鴻章的手上。李鴻章邊看邊改,一遍過後,他讓人謄清,又改第二遍、第三遍,直至滿意。一篇看似極其簡單的奏摺,竟在李鴻章的手上,變成了一篇流傳一時的好文章。該奏摺洋洋洒洒,有理有據,極具說服力。

該奏摺一共說了六點福州船政局不可裁撤的理由:一、歐洲列強就是因為船堅炮利,所以才橫行中國;二、自造輪船,方能保和局守疆土;三、歐洲列強早就製造輪船,我剛試造,不可半途而廢;四、小國日本為自保,尚且添設鐵廠,多造輪船,變用西洋軍器,我們也應該如此;五、前功盡棄,後效難圖,而所費之項,轉成虛靡,不獨貽笑外人,亦且浸長寇志;六、養船練兵,實富國強兵大計。

摺子剛剛發走,日本改約使團便突抵保定,定要面見李鴻章,陳述改約之情。日本人這一招,大出李鴻章意料之外,也讓陳欽忙不迭地乘快馬追來。

陳欽趕到保定,得知日使尚未見到李鴻章,這才長出一口大氣,飛也似地便往總督衙門趕。

李鴻章一見到陳欽,正想斥責幾句,哪知陳欽不待李鴻章張口,已雙膝一軟齊齊跪了下去,拖著哭腔說道:「中堂大人容稟,非是職道交涉不力,實是倭人背著職道而來。職道按中堂的吩咐,將倭人新擬之改訂新約,逐一駁復,又把中堂教給職道的話,反覆講給倭人聽。

「倭人當著職道的面,同意了職道所講之話,那個前次來過的柳原前光,還特別向職道表示,他們在天津寬住幾日後,便搭洋輪迴國交差。哪知道,他們竟然不辭而別!職道起始以為他們回了日本,後經天津縣告知,才知來了保定。職道不敢耽擱,借了軍營的一匹快馬便趕了來,竟然還是落他一步。職道適才所講句句不虛,請中堂大人明察。」

李鴻章聽了陳欽的一番講述,心中的怒氣不由小了許多。他把陳欽扶起來,語重心長地說道:「本部堂在安徽練勇時,便聽人說過,倭人身短腿快,腳底下都長有一撮毛。你陳道不要說騎了快馬,就是騎了呂布的千里駒,怕也趕他不上。看樣子,這件事與你無關,全是倭人性拗所致。陳道,你現在就去驛館,把柳原前光這幾個人傳來這裡,由本部堂親自開導於他。他們既來到保定,不見到本部堂,定然不死心。真在保定長住下去,徒費口糧不說,還要受他聒噪,好像我大清國有意欺負於他。」

陳欽聽了這話,感激涕零,忙不迭地施禮退出,到驛館去見柳原前光一行。柳原前光得知李鴻章肯見他們,喜得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恨不得把全身的禮數都使出來。

陳欽見慣了他們的這套路數,並不以為意,心中已是存了老大的瞧不起。大清國與日本交往尚淺,還未嘗到日本人的手段,陳欽有此心理,自不足怪。

柳原前光一行如約來到總督衙門的辦事大廳。見到李鴻章後,柳原前光一行幾人,自然把一應禮數一一表演一番,這才說道:「李中堂,我國伊達宗城奉天皇之命,去歲與貴國所訂之通商修好條約,天皇閱後甚不滿意,特遣本大臣前來改訂前約,請您允准,並確定改約日期。」

柳原前光話畢,雙手把一份文稿遞給李鴻章道:「這是我國天皇擬就的修約條款,請中堂大人過目,並請批准。」

李鴻章站起身,把柳原前光遞上來的文書雙手接過來放到文案上,又用手示意柳原前光坐下,然後說道:「柳大臣,本部堂再次向您講述一下本部堂早就說過的話,兩國修約,並非兒戲,豈能朝訂夕改?」

柳原前光忙起身道:「李中堂容稟,前大臣伊達宗城與貴國所訂之約,已被我國天皇一一駁復,不再生效。本大臣此次是奉天皇之命,重新與貴國訂立一份條約!」

李鴻章聽翻譯把話講完,不由喝道:「胡說!本部堂要問柳大臣一句,伊大臣去歲來我國訂約,難道不是奉了貴國天皇之命嗎?他既是奉了貴國天皇之命,他與我國訂立之約,就是有效的條約,雙方均應照此辦理。悔約失信,為《萬國公法》所最忌。貴國無論大小,不應蹈此不韙,貽笑西洋各國。柳大臣,本部堂的話你可曾聽清?」

柳原前光聽完翻譯的轉述,面無表情地說道:「李中堂的話,本大臣聽清了。李中堂所言極是,本大臣也贊同李中堂的觀點。但是,我國天皇已經駁復了這個條約,本大臣也沒有辦法,只能照天皇的吩咐,來與李中堂重新訂約。李中堂若執意不肯改約,本大臣怎麼回去面對天皇呢?請李中堂體察本大臣的苦衷,拜託了!」柳原前光未及把話說完,腰已深深地彎下去。

李鴻章用鼻子哼一聲,冷冷地說道:「柳大臣,本部堂現在正式知會於你,你適才所言改約一事,毫無道理,本部堂斷難答應!請柳大臣回國後面稟貴國天皇,悔約失信,素為各國所不恥。柳大臣,本部堂還有公幹,恕不相陪!」

李鴻章回頭對陳欽道:「把他們送回驛館歇一天,明兒就帶他們回天津吧。」陳欽急忙答應一聲是,隨即站起身來。

柳原前光卻起身說道:「李中堂,重新訂約並非極難之事,只需重新畫押鈐印就完成了,您為什麼不肯答應呢?您為什麼不肯幫本大臣一次呢?本大臣如果兩手空空地回去,我國天皇會把本大臣投進大獄的!您李中堂不能見死不救啊!」

李鴻章理也沒理,背起雙手踱進內室里去了。陳欽笑著對柳原前光說道:「我家中堂大人還有公事要辦,柳大臣請回驛館歇著吧。」

柳原前光卻不肯就此罷休,他對著陳欽把禮節重演一遍,反覆懇求陳欽,能否問中堂一句,大清國究竟什麼時候才肯答應日本國的改約要求。陳欽被他纏得沒了主張,只好硬起頭皮到裡間去見李鴻章。

李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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