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受命查處老熟人 第五十七節 選撥官員

羅淑亞等人第二天照常若無其事地來會李鴻章。

互相禮畢,羅淑亞仍照前議不變,口氣十分強硬,聲稱不將天津一應官員正法,法國萬萬不肯與大清甘休。

李鴻章笑著說道:「羅公使容稟,我家曾中堂已向貴公使承諾,重修教堂,將肇事之人犯問罪正法,以消解貴國民怨。何況,天津一應官員正法,有悖常情,亦不合我大清律例,本部堂不能答應。」

「若非地方官暗中慫恿,豐大業、西蒙等人又焉能殉職?不將地方官員正法,我國斷難答應!」羅淑亞大叫道,「李大人,如果天津地方官府處置妥當,我所建教堂焉能被毀!」

李鴻章答道:「羅公使不要如此性急。不錯,津案發生,天津地方官府確有不周詳之處。但是,如果貴領事豐大業先生不開槍射人,西蒙不揮槍恫喝,豈能激起如此事變?貴我兩國既然通好,就該心平氣和地坐下商議後事,不可一味糾纏,徒生妄念。」

英國公使威妥瑪這時道:「李大人,津門事件,我國也有二人喪生。貴國曾中堂與崇大人雖已允諾厚葬,但恤銀一項尚未答覆。我國公民屬無辜受害,貴國若處置不當,我國實難答應。我國外務部已三次查問此事。」

李鴻章答道:「我家曾中堂已將貴公使的請求奏明聖上,至今尚未有旨。若有旨下來,本部堂豈能不知會足下?貴我兩國通好最久,設若本部堂有意拖延,我家朝廷也不肯答應。請公使好生回覆貴國朝廷,我國一定遵照所請,儘快辦理就是了。」

當日會談沒有談出什麼結果,但羅淑亞的口氣算是有所緩和,不再執意把天津一應地方官員正法。

很快,丁日昌率身邊的幾位諳洋事的隨員趕到天津,加入談判的行列,最終達成如下結果:將肇事兇犯正法,向死傷洋人遺屬賠償撫恤費,向法、英、俄、美等國支付賠償費,共五十萬兩白銀。所有搗毀之教堂、領事署所等,由清國負責修建如初。津案因對法國及法國民眾傷害過重,大清國必須派大臣赴該國度道歉,以示修好。因天津道、府、縣等一應官員已經革職問罪,這裡就不再提及。

不久,聖旨頒下,命崇厚為欽差大臣代表朝廷赴法國道歉。於是崇厚調選一應隨員,又到同文館選了剛剛期滿的生員張德彝等幾人擔任翻譯,雇輪渡出洋。

經李鴻章奏請,崇厚所遺之三口通商大臣缺分暫由丁日昌署理。

天津教案了結以後,李鴻章這才趕到保定視事,並派差官赴武昌去接一家大小到保定居住。

代表朝廷赴法國道歉的欽差大臣崇厚是何許人也?

崇厚字地山,滿洲鑲黃旗人,完顏氏,道光舉人,選知州,咸豐十年(公元1860年)署鹽政,大撈了些黃白之物,把他抖得不行。經過一番打點,年底實授三口通商大臣署直隸總督。不久,因撈得太甚,遭御史彈劾,免直隸總督,赴天津專任三口通商大臣。轉年初授大理寺卿,年底以兵部侍郎參直隸軍事,仍駐天津專干通商一事。

李鴻章在上海創辦江南機器製造總局的同時,崇厚在天津奏請創設北洋機器局。不久,崇厚在天津組織洋槍隊,由英國人薄朗任領隊,在煙台和減地河北岸與捻軍對抗。

崇厚任三口通商大臣十餘年,深得總理衙門信賴和兩宮太后賞識,恩寵可想而知,也很是發了幾筆大財。若不是天津教案爆發,這三口通商大臣的肥缺,真不知要讓他干到何年才休。

崇厚一行人眾由上海出發,歷經五十幾天的航行,終於到達馬賽。但這時的法國正與普魯士打得難解難分,政府無法接待他們。崇厚雖然一連叫了三聲「真正不巧」,卻也無可奈何,只好歇在馬賽的一家客棧里耐心等待召見。

清同治十年(公元1871年)三月十五日,崇厚讓翻譯張德彝奔赴巴黎打探消息,希望早日見到國君。張德彝馬上搭火輪趕往巴黎,一下火輪,巴黎恰巧發生巴黎公社起義,兩支軍隊打得異常激烈。

隔日,巴黎公社宣布成立,並組織軍隊向政府軍發起攻擊,結果失敗。法國當局這才騰出手來,安排遠來道歉的中國使節。

張德彝成了目睹法國巴黎公社從起義到失敗唯一的中國人。崇厚帶上隨員正式起程趕往巴黎的時候,遠在保定的李鴻章,卻正在總督籤押房裡,與丁日昌、許鈐身等人,計議成立天津機器製造局的事情。

此時,差官已將李鴻章的家屬由武昌接到了保定。

李瀚章已抵武昌湖廣總督衙門拜印視事,三弟鶴章、四弟蘊章、五弟鳳章、六弟昭慶等人,按著李鴻章的安排,統統留在原籍合肥,讀書的讀書,料理家務的料理家務,各有事干,倒也不寂寞。

直隸原本事少,加之道、府、縣均肯任事,更促使李鴻章抱定宗旨,決定放開手腳在洋務上大幹一番。

他為了使事情辦得順利,又奏調薛福成、黎庶昌、吳汝綸到自己身邊任職,讓這些人也能一展身手,有一番作為。

使李鴻章信心倍增,決意在洋務上大幹一番的,還有另外一個因素:在崇厚出國月余的時候,總理衙門大臣毛昶熙便上奏朝廷,援兩江總督兼署南洋通商大臣之例,請裁撤三口通商大臣,著歸直隸總督經管,頒給欽差大臣關防,以昭信守。

此奏遞上不久,朝廷便頒下聖旨:「改三口通商大臣為北洋通商大臣,由直隸總督兼署並頒欽差大臣關防;改天津三口通商大臣衙門為直隸總督行館。該督於每年海口春融開凍後移扎天津,至冬令封河再回省城。如天津遇有要件亦不必拘定封河回省之制。」

丁日昌自不必再署三口通商一缺,仍回任江蘇巡撫。李鴻章卻不想這麼快叫丁日昌回任,他背著丁日昌上摺奏請,留丁日昌會辦津案未了之事。朝廷自然無不照準。

丁日昌於是就留了下來,幫著李鴻章籌辦天津機器製造局的事。

這天午飯後,李鴻章同丁日昌一邊在籤押房喝茶,一邊就議起天津機器製造局成立後的總辦人選一事。丁日昌掰著手指頭,點出江南製造總局和金陵製造局幾位比較能幹的官員。

李鴻章聽後一一否決,他說:「雨生,你久歷洋務,應該知道這樣一個道理。制器與練兵相為表裡,練兵而不得其器,則兵為無用;制器而不得其人,則器必無成。天津機器製造局成敗與否,關鍵在於用人一項。試想,江南製造總局與金陵製造局,若無你與容閎二人,豈能有現在這種局面?」

丁日昌笑著問道:「爵相,您老同下官繞來繞去,這天津機器製造局,您老究竟想委誰總理其事呢?」

李鴻章放下茶杯道:「雨生,本部堂說了你可不許不同意。本部堂想把江南製造總局的會辦沈保靖調派過來,出任天津機器製造局的總辦。你看如何?」

「沈保靖?」丁日昌聞言一愣,馬上回道,「您老調誰都行,怎麼非調他呢?您可能還不知道,沈保靖已經辭缺多時了!他走時發了大誓,今後不再涉足任何洋務。」

這回輪到李鴻章愣住了:「這是為什麼?」

丁日昌答道:「下官也是聽人傳說,並非沈保靖親口所言。沈保靖一次告假回籍省親,鄉里人都罵他是假洋鬼子,聽說他的母親也跟著罵。他去祠堂祭祖,卻被族長給轟了出來,鬧了個沒臉見人。沈保靖一氣之下便趕了回來,隨後便向下官和容閎告了長假。爵相您想想,沈保靖的一家大小,全靠他的俸祿過活,不僅起了大屋,還置辦了幾十畝的田產,如今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罵他,他怎能不傷心呢?」

李鴻章長嘆了一口氣道:「國門雖開,偏偏民智不開;民智不開,又如何能自強呢?我大清若能多幾個容純甫、薛叔耘這樣的人,離富強也就不遠了!雨生,你還沒有講,沈保靖現在在哪裡呢?」

丁日昌道:「他倒是沒有離開上海,但住進一家寺廟裡,每日看書寫字,抵死不肯回任。看樣子,沈保靖是讓『洋務』二字給鬧怕了。」

「嗯,」李鴻章點了一下頭,沉思著說道,「那就這樣,先將他調到直隸隨營差遣。他到了這裡,做不做機器局的總辦,可就由不得他了。沈保靖堅明耐苦,不欺不苛,最可信賴,實為不多見之能員。雨生,這事就這麼定了。」丁日昌點頭稱是。

李鴻章又道:「還有一個人,也對洋務傷透了腦筋,立志不再涉足官場半步,埋首鄉間做學問。我大清洋務原本乏人,偏偏又把一些有用之士閑置到一邊不理不問!真不知朝廷究竟是怎麼想的!」

丁日昌笑道:「下官沒有猜錯的話,爵相說的這個人,當是郭嵩燾郭中丞。說起來,您老的這個同年,官運真是不順。好不容易放了廣東巡撫,偏偏又和瑞麟鬧起了意氣。督撫不合,歷來是朝廷忌諱的事。瑞麟久歷封疆,又是滿人,自然不能動,就只有動您老的這個同年了。」

李鴻章嘆息道:「筠仙識大體,好發議論,難免遭人猜忌。他偏生又最要強,每遇不明白之事,他必窮究不舍,直到弄透。我大清的官員,多是些寫八股文寫糊塗了的人,並不能通達世事,明辨是非。事情一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