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花五萬兩銀子,請王爺喝杯茶 第五十一節 辦大事要有好團隊

李鴻章到保定不幾日,丁日昌與容閎帶著許鈐身等一班胥吏從上海趕來,隨後薛福成、吳汝綸、黎庶昌也相繼趕到。只有一個張裕釗,人未到信到,言稱家母染疾,正在榻前每日照料,俟母親康復後定到保定恩師膝前請安云云,之乎者也講了老大一篇。

當時,眾人正陪著曾國藩在方廳喝茶閑聊。

曾國藩讀罷張裕釗的信後,不著一詞,反手把信遞給身旁的李鴻章。李鴻章展讀之後,不由把信舉起來,笑道:「廉卿這個書獃子,他這不是要掃我們的興嗎?他不肯來也就是了,還說什麼『父母在不遠遊』……怎麼偏生他是讀聖人書長大的,我們都是只知喝米湯的!」

眾人被李鴻章的一番話,都說得笑起來。

曾國藩笑了笑說道:「少荃哪,你還是不要怪廉卿啦。廉卿素喜清靜,不好熱鬧,官場上的一套東西,於他不相適應。他的文章,還是有根的。如今大講西學,老祖宗留給我們的東西,愈來愈不被看重,老夫倒希望廉卿下上幾年工夫,教出幾個飽學的弟子出來,也讓西人開開眼。少荃,你以為呢?」

李鴻章忙答:「恩師說的是,經世致用,還是不能忘了祖宗。門生這幾年帶兵打仗,每每想起恩師教導過的話:讀聖人書,是為修身養性,是為明理;引進西學技藝,是為強國,兩者不可偏廢。所以門生決定到武昌後,先把江漢書院修復起來,並開設書局,先揀緊要的一些書籍刊刻出來供各地書院講用。」

曾國藩一聽這話,連連點頭道:「少荃所論極是。各位都知道,自我金陵書局和江南製造局附設的譯書局大量刊刻西書以來,各省督撫爭相效尤。其實呢,金陵書局刊刻西書的同時,也在翻刻聖人的文章。西學要講,但不能一味地講;聖人要學,但也不能閉起眼來學。」

丁日昌這時介面道:「老中堂所言極是。下官在蘇州聽京里人說,張香濤在翰林院,正在大講中學為本,西學為用。下官當時聽了還不甚明白,如今聽中堂一講,總算明白過來。這不與中堂適才所講,恰恰吻合嗎?」

李鴻章望著丁日昌說道:「雨生,你又開始亂說了。張之洞怎能跟我恩師比?他除了會說幾句大話,實事何曾干過一件?」

曾國藩笑道:「少荃哪,話可不能這麼說。這官場啊,說話的人要有,做事的人也不能缺,二者缺一不能成局。」

不一會兒,到了吃飯的時間,眾人都隨曾國藩去飯廳用飯。

飯後,薛福成、吳汝綸、黎庶昌三人,陪同曾家大少爺曾紀澤去游城隍廟,李鴻章同著丁日昌、容閎二人,再次隨曾國藩到方廳喝茶。

丁日昌剛坐下便對曾國藩說道:「老中堂,下官從蘇州趕來,是想同老中堂商量一件事情。」

曾國藩一愣,說道:「雨生,老夫已經離開金陵,兩江的事情,你該去找馬榖山才對。」

丁日昌笑道:「老中堂容稟,下官要辦的這件事情,是一件關乎我大清興衰存亡的事情,不僅馬榖山辦不了,就是少荃爵相一個人,也難辦成。」

曾國藩再次一愣,隨口說道:「還有這麼大的事情?雨生說說看。」丁日昌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說道:「老中堂容稟,我與西人交涉以來,屢屢敗於彼手,實因技不如人也。但西人之船堅炮利只是一端,還有輿圖(大多指疆域圖)、演算法、步天、測海、造船、制器等事,皆非我有。」

曾國藩這時插話道:「雨生,我大清設同文館,設廣方言館,還有江南製造局、金陵製造局、天津火器局,還有左季高在福建奏設的福建船政局,諸如此等,不是正在辦理西人所辦之事嗎?」

丁日昌答道:「中堂所言極是,我大清是在倡辦西務,但僅是皮毛。容大人同下官講過,江南製造局現在聘請的洋技師,都是西人不用之人,而技藝精英,卻不肯放出國門為我所用。何也?無非是怕我學其精華也!下官以為,我欲圖強,使西人不敢小覷,非學其精華不可!下官已著人查明,美國、英國學館頗多,若與兩國交涉明白,彼國弟子可以來我大清書院入學,我國弟子亦能到彼國書院就學。如此多年以後,彼國之精華,必成為我國之精華,彼國之技藝,亦能成為我國之技藝。西人無獨技,何敢小覷我大清!中堂試想,此等千秋之計,若非中堂這樣的人物牽頭來辦,何能辦成呢?」

曾國藩望著容閎道:「純甫,你在美國多年,雨生適才所言可是真的?西人當真同我大清一樣,有許多書院?」

容閎忙答道:「中堂大人容稟,丁撫台適才所言句句是實。西人書院也學文字,但更多注重經世致用。比如學習造船技藝的書院,學習駕船航海的書院,不一而足。去歲,江南製造局燒爐司技員柳某兒子虹強、孫某兒子家音等,便是通過本局美國技師達大瑪的介紹,入了美國的公學。還有總理衙門的翻譯正剛、孫家轂二人,也是從美國公學學成後回來的。」

曾國藩沉吟了一下,又問道:「純甫,美國究竟在哪裡?如何才能到達?」

容閎答:「中堂大人容稟,美國雖離我國甚遠,但只要從太平洋乘輪船,三十日左右即可抵達該國,極其省事。」

曾國藩看著李鴻章問道:「少荃,雨生適才所言你可是知道?」

李鴻章笑答道:「雨生現在是江蘇巡撫,能耐大得很,已經眼空無物。他要辦什麼,怎麼肯同我商量呢?」

曾國藩搖頭道:「少荃如此講話,老夫就越發不信了。雨生,你同老夫講,你同少荃爵相及純甫就這件事情,計議多久了?你要不講實話,晚飯你可沒得吃。」

丁日昌笑道:「老中堂真是神人!這件事情,原來就是少荃爵相一個人想出來的。他幾次函商於我,著我與純甫論證,看是否行得通。」

曾國藩用手指著李鴻章道:「你這個李少荃,倒瞞得老夫好苦!依老夫來看,這件事情,你正可繼續瞞下去,看你做得成做不成!」

李鴻章用眼睛瞪了丁日昌一下道:「就你會說話!又惹我恩師生氣了不是?」

丁日昌忙笑道:「中堂大人快笑一笑吧。您老再不肯笑一下,您這個門生非打下官的板子不可!」

曾國藩這時卻忽然起身說道:「你們幾個在這裡先談著,老夫午覺的時間到了。待老夫起來後,少荃可要陪老夫圍上三局!」

李鴻章三人急忙起身道:「您老請便,我們幾個也到外面去轉一轉。」曾國藩離開大廳後,三人重新坐下。

丁日昌這時問李鴻章道:「爵相,您老看中堂大人能答應這件事嗎?他可是沒點頭呢。」

李鴻章笑道:「你這個丁雨生,都官至巡撫了,還改不了這性急的毛病。我恩師是當今天下真正的大人君子,他老人家不把一些事情籌謀成熟,是斷不肯輕易表態的。他老要睡午覺,其實是想一個人靜一靜,在肚裡把事情謀劃一遍。」

丁日昌道:「爵相所言極是。這其實也是朝廷倚重他的原因。」

曾國藩午覺過後,很快又來到大廳之上。李鴻章把曾國藩扶到椅子上坐下。曾國藩命人擺上棋盤,對李鴻章說道:「來,我倆先圍上三局。雨生適才所言之事,老夫一個人想了想。這件事,你明兒和雨生、純甫先擬個稿子出來,老夫等衙門開印後,抽暇再和美、英兩國的公使談一談,看情況再定奪。送弟子西國留學,乃我國五千年來一大變局,老夫不能不慎重。」

丁日昌高興地說道:「只要老中堂能首肯,這事就算成了八成。」

曾國藩長嘆一口氣道:「也不盡然。朝中有些大老,滿腹經綸,閉起眼來,只談經學,全不顧時局如何!上頭也拿他們沒有絲毫辦法。有些事情,只能走一步說一步了。」

曾國藩突然住口,全神貫注地下起棋來。

丁日昌悄悄對容閎道:「我們又不懂棋上春秋,乾脆,去找劼剛他們幾個吧。」

容閎道:「大少爺新補了戶部員外郎,照理,他該單獨請我們一頓才是。」十幾日後,李鴻章告別恩師,離開保定,徑赴武昌湖廣總督任所。丁日昌與容閎因要到天津與三口通商大臣崇厚辦公事,也於當日離開保定。薛福成等人則繼續留在曾國藩身邊,幫著曾國藩處理一些事情。李鴻章來到武昌的第二日,便與同在一城設衙的湖北巡撫、署理湖廣總督曾國荃辦了交接。

金陵克複後,曾國荃一直在籍稱病養疾。李鴻章鎮壓西捻張宗禹時,曾國荃才被朝廷起複授為湖北巡撫,奉命幫辦軍務。

西捻平,曾國荃舊病複發,急上奏請求開缺回籍繼續養疾。朝廷因李鴻章尚未到任,讓他暫署湖廣總督,俟李鴻章到任後,再准辭缺。

曾國荃在任期間,湖南巡撫由李瀚章擔任。李鴻章實授湖廣總督後,按著大清規避的原則,李瀚章調任浙江巡撫,劉昆出任湖南巡撫。十幾日後,署理湖北巡撫郭柏蔭到任,曾國荃便交出撫篆,帶著一家大小回了湘鄉。很快,差人把李鴻章的家人接到武昌。

李老太太經上次驚嚇,除頭上多添了幾根白髮,精神尚好。趙蓮有孕在身,即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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