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兩三句話搞定對著乾的官員 第四十六節 化敵為友

到了安丘縣衙,李鴻章也顧不得歇息,先著人將劉銘傳、劉長進等人傳來,又把城門官押到大堂問話。

劉銘傳進城的同時,先著手下軍兵守住安丘四門,縣衙的四周除欽差隨行的親兵外,他又特意布置了三百名淮勇放哨。城內百姓見官軍進進出出,以為捻子就要殺來,紛紛躲避,弄得城裡街道空空蕩蕩,跟座空城一般。

李鴻章端坐堂上,上首是山東巡撫丁寶楨,下首是直隸提督淮軍銘字營統帥劉銘傳。

李鴻章問明情由後,先將城門官押進死囚大牢,然後又提知縣李舒翹到堂問話。李舒翹來到大堂之上,對著李鴻章撲通跪倒,連呼:「下官實在冤枉!請欽差明鑒!」

李鴻章說道:「李舒翹,你先不要喊冤。本欽差現在要問你幾句話,你要如實回答,不得有半點隱瞞。如若不然,本欽差一定數罪併罰,毀你性命!你可聽清?」

李舒翹急忙答道:「大人但請問話,下官照答就是。」

李鴻章問道:「李舒翹,本欽差到任伊始,便已行文下來,著令沿途地方官府,替各路官軍代購、預購軍糧,以備官軍隨時給價取用。你難道不知道嗎?」

李舒翹答道:「大人容稟。下官到任已兩年有餘,並不曾見過欽差的行文。大人如若不信,可問師爺。」

李鴻章一笑,轉頭問丁寶楨道:「丁撫台。」

丁寶楨起身回答一句:「下官在。」

李鴻章問道:「本欽差行文各省,難道巡撫衙門沒有行文下來嗎?還有,前欽差曾侯爺,也沒發過飭文嗎?」

丁寶楨答道:「大人容稟,下官以為,征軍以行糧為急,地方官預為購儲以備軍營隨時取用,我朝歷次軍興莫不如此。李令熟悉公事,不會不知道。」

李鴻章點一下頭道:「丁撫台是說,巡撫衙門並沒有行文下來。李舒翹,你當真沒有見過巡撫衙門的公文嗎?」

李舒翹答:「大人明鑒,巡撫衙門當真沒有行文下來。」

李鴻章揮一下手道:「來人,先把李舒翹押回大牢看押,候旨發落。」李舒翹被帶下堂去。

李鴻章沖丁寶楨點一下頭道:「丁撫台,你也請坐。」

丁寶楨口稱:「謝大人。」隨後又坐回原位。

李鴻章忽然對劉銘傳說道:「劉軍門,本欽差要與丁撫台單獨講幾句話,煩你帶人先迴避一下,有事本欽差自會傳你。」

劉銘傳急忙答應一聲,帶上一應人眾走出大堂。

大堂之內轉眼只剩了李鴻章、丁寶楨兩個。

李鴻章望住丁寶楨,忽然冷笑一聲道:「丁撫台,您老久歷地方,深通律例,難道不知隱瞞欽差大臣公文是要問罪的嗎?」

丁寶楨臉色一紅,慌忙起身答道:「大人息怒,下官也不是要有意隱瞞欽差公文,實是因為歷次軍興,無不如此辦理。如大人一定要拿這事辦下官,下官自無話說,只能向朝廷奏明起因,聽憑朝廷公斷。」

李鴻章隨口說了一句:「丁撫台,你說得好容易!你向朝廷奏明起因,朝廷肯聽你的嗎?本欽差接受欽差關防前,朝廷就已明令沿途各省,撫提以下各官悉歸調遣,朝廷又准許本欽差便宜行事的權力。你難道沒有接到聖旨嗎?」

丁寶楨聽後全身一抖,答:「回大人話,下官有天膽,也不敢抗旨不遵!」

李鴻章說道:「你倒會說話!你丁撫台的膽子還小嗎?前欽差曾侯爺離任前,凡飭調官員、購糧籌餉等事,你山東巡撫衙門,就沒有一件辦得明白!曾侯爺念你出身兩榜,熬到現在實屬不易,不肯為難於你,你卻屢屢自以為得計!你當著幕僚說的什麼,以為曾侯爺不知道嗎?若不是你陽奉陰違,曾侯爺的河防大計,豈能功虧一簣!但曾侯爺寧可自己擔責任,也不肯說地方上一句不是,若當真侯爺認真起來,具實奏明聖上,你以為你此時還是山東巡撫嗎?啊?」

丁寶楨被李鴻章一頓夾槍帶棒的話,直說得脊背陣陣發涼。他不敢再端巡撫的大架子,撲通跪倒在李鴻章面前,一邊磕頭一邊說道:「您老就別說了!總歸千錯萬錯,都是下官一個人的錯!望大人能網開一面,給下官一個贖罪的機會。若下官還不照大人吩咐的去做,下官就自己摘掉烏紗,用頭去撞刀尖子!」

李鴻章見丁寶楨確已知錯,這才起身離案,雙手扶起他道:「丁撫台,您老既已知錯,本欽差豈能揪住不放?大人且請坐下,聽本欽差與你講幾句心裡話。」

丁寶楨連聲稱謝不止,坐回原位。

李鴻章落座,說道:「丁撫台,說句實話,您老的舉動也不儘是錯處。您老升授山東巡撫不久,便修築黃河沿岸堤壩,疏通境內河道,使兩岸百姓安居樂業;您老敢說敢做,據實奏參境內各州縣不法官吏,使山東官風大為好轉。凡此種種,無不被人稱頌,終於博得能員美稱。您老犯此大過,本欽差仍想保全於您,也不過是看在您肯為百姓做些事情這一點上。本欽差希望您老,以此為鑒,配合境內各路大軍征剿捻賊,使剿捻一事儘快功成。屆時,本欽差一定上奏朝廷獎賞於您。」

丁寶楨除了連連稱是,再無二話好講。

李鴻章最後說道:「不過,安丘縣城門官射殺游擊宇文建一事,本欽差還要附片奏明聖上。一為穩定軍心,使將士不因此事而對地方官府心生怨恨;一為宇文建邀功請恤。宇文建奉天原籍還有妻兒老小,全靠他一人活命。如今他死於非命,本欽差總不能眼看著他們一家餓飯,總要為他們尋一條活路。」

丁寶楨忙道:「大人所言極是,下官回去後,即著藩庫撥出三千兩銀子,交給宇文建的家人,如何?」

李鴻章想了想說道:「安丘縣的城門官就地處斬是無疑義的了。知縣李舒翹出身兩榜,就此丟官,確實有些冤枉。丁撫台,您看這樣好不好,本欽差先奏請朝廷,先行將他革職拿問。之後呢,您老再出面,著他的家人拿五千兩銀子出來替他贖罪。銀子交上來後,您與我再聯銜上奏朝廷,恢複他的功名如何?這樣一來,既未壞掉他的前程,保全了他的功名,又給他長了記性。」

丁寶楨小聲問道:「大人,李令的五千兩銀子,拿出來以後該怎麼辦呢?」

李鴻章笑道:「你這個丁稚璜,怎麼明知故問呢?銀子交上來後,連同藩司撥的三千兩,共是八千兩,自是交給宇文建的家人過活了。總不會你藏一半兒,我掖一半兒,眼看著宇文建的一家老小活活餓死!」

丁寶楨一聽這話,笑道:「有道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不如辦幾件事情來看!您李爵帥的手段,可真是太高明了。正所謂殺者該殺,罰者無悔,連死的人,都風風光光。山東人有句俚語,叫做一碗水端不平,依我看來,您李爵帥的這碗水,端得就平。」

李鴻章笑道:「老弟我今年已活到四十四歲,真正能把一碗水端平的人,我還沒有見過。所謂一碗水端平,不過是說說罷了。」

丁寶楨低頭想了想,也隨即笑起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