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官上任被舊派系群起圍攻 第二十四節 官場的規矩

楊坊離開常勝軍大營,先趕到松江城去會吳煦。吳煦正在布政使司衙門同署松江知府方傳書談論公事。楊坊一見吳煦,先匆匆施了個禮,方傳書對著他施禮,他也不理,只管口裡說道:「方伯,白齊文這個洋犢子他反了天了!他不過是個管帶,竟然連我這個督帶都不放在眼裡!不是我抹下臉來狠狠訓斥了他幾句,他不定要作多大的妖呢!」

吳煦不滿地望了楊坊一眼,這才緩緩地說道:「你這個人哪,真是做慣了康白度,連說話也是虛虛實實的。而你這個督帶,敢訓斥白齊文一句嗎?」

楊坊瞪起眼睛道:「我是堂堂督帶,是替皇上家管他的。訓他算什麼?把我惹急了,我還敢用板子打他洋犢子的屁股呢!」

吳煦嘆口氣道:「你呀,還是坐下說話吧。白齊文同意去金陵助剿了?李合肥的札子可是又到了,你看看吧!」

吳煦從桌上拿起札子遞給楊坊。方傳書這時道:「二位大人有公幹,下官就先走一步吧。」

楊坊埋頭看札子,一旁站著的吳煦點一下頭,方傳書快步走出去。楊坊手捧著札子抬頭說道:「方伯,白齊文雖然答應去金陵助剿,可他要先把在寧波駐防的法思爾得召回大營,這總要費掉十幾天的時間。

「白齊文還提出火藥和彈子不足一項,讓我們給他補足。還有租船一項,也要一筆銀子。合肥催個不停,卻沒有提到租船和補足火藥、彈子三項,這是什麼意思?」

吳煦沉思了一下道:「這正是李合肥的高明之處。他明知道洋人不好得罪,自己不出面,卻把難題推給我們兩個,讓我們兩個受活罪!」

楊坊說道:「方伯,這件事,要不要去煥翁那裡討個主意?」

吳煦道:「不去向煥翁請教,你能想出好法子嗎?還有,不是老哥說你,你老弟也要注意一下才好。不管怎麼說,方傳書也是個四品頂子的署府,他起身給你見禮,你怎麼能這樣拿大呢?你我雖位列三大憲,可出身畢竟不是正途。人家方傳書雖是四品頂子,可卻是兩榜出身,是考取來的功名。官場不同於洋場,我們以前在洋場,可以不管官場的事情,可我們既然改道入了官場,就不能不講官場的規矩呀!」

吳煦一席話,把個楊坊說得滿臉的不高興。吳煦又補充道:「老哥說的這些,你老弟也不要不愛聽。不定什麼時候,一些人發達了,踩到了我們的上頭,我們到那時可就有的罪受了!」

楊坊仍努著嘴不言語。

兩個人很快離開松江城,乘轎趕往上海的通商衙門。薛煥當日偏偏公事多起來。吳煦、楊坊二人到時,薛煥正在籤押房和德國的一名領事談公事。吳煦和楊坊被領到書房去喝茶;茶整整喝了三壺,薛煥還沒有從籤押房出來。楊坊等得心頭火起,便央一位師爺去籤押房打探動靜。

師爺不久回稱:「大人正在和英國的一名古董商人談生意,一時半會兒下不來。」兩個人就只好把帖子留在了桌上,告辭出來。

吳煦當夜便回了松江城,楊坊因為沒有討到主意,不肯就此罷休,便就宿在上海城內二房的家中,準備第二天再來見薛煥。

吳煦回到松江,當夜卻沒有回衙門,也沒有回府邸,而是直接去了與他相好的一個姘頭那裡吃飯、落宿。

布院衙門與吳府上下,都不知道吳煦已返回城內這一節。白齊文就在這晚點了一千人馬撲進松江城內;參將李恆嵩當時正在自己的房中喝茶,忽聽門外人聲嘈雜,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便步出門外打聽,方知白齊文帶人趕往松江城方向。

李恆嵩也顧不得多想,急忙從馬廄里牽出自己的坐騎來,叫上隨身的兩名侍衛,急急尾追過去。

白齊文進城,先讓人將松江城的四門關閉,將守城官兵俱趕下城頭,換上他的人馬,然後便帶人闖進布院衙門。當值的差官忽然見一幫洋人舞刀弄棒地闖進來,以為是打劫,早嚇得魂飛魄散,屁滾尿流,三步並作兩步躥到後院,一腦袋便扎進一堆亂草里,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白齊文在衙門的里外走了一遭,沒有見到人,道:「你不在衙門,肯定就在家裡!」隨手推翻兩張桌子,率人奔出衙門,撲向吳府。

白齊文砸開吳府的大木門,帶人里外搜查,仍沒有見到吳煦的影兒。白齊文就把吳府的管家拉到面前,問道:「鄙人是常勝軍的領隊白齊文,你快告訴我,吳大人躲在哪兒?」

管家是認識白齊文的,他一邊暗中打發人去向知府方傳書報信,一邊說道:「老爺午後便同楊按院去了上海。大帥要與老爺談公事,只管去上海找,一準能找著!」

白齊文眼珠轉了轉,問道:「吳大人去上海,我怎麼沒有見到?你們清國人個個都會撒謊,你的話我不信。你要講實話,吳大人他究竟躲在哪兒了?我不是要難為他,只是要同他辦公事!」

管家慌忙答道:「大帥真能講笑話,我家老爺與大帥是朋友,我老頭子怎麼能騙大帥呢?老爺他真的沒有回來。大帥不信,可以到布院衙門去問!」

白齊文道:「好,我就相信你老頭子一次。我也和你說實話,我來找吳大人是來拿銀子的。如今吳大人不在,你就把銀子交給我吧。我拿了銀子就離開這裡,絕不為難你!」

管家驚道:「大帥不是在說玩笑話吧?您老找老爺要銀子,該到衙門裡去要,怎麼半夜三更闖進家裡來要?公家的銀子能放在家裡嗎?」

白齊文一拳把老管家打翻在地,惡狠狠地說道:「你們大清有句古話,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吳大人欠我的銀子,我就要找他來要,他躲起來不肯見我,我當然有辦法。」白齊文隨後沖著部眾大喝一聲:「給我搜!把銀子統統給我搜出來!」

吳府上下頓時亂作一團。老管家被白齊文打得背過氣去,許久才醒過來。老管家拚死爬起來,睜眼一看,下人都被轟到一個角落裡發抖,吳府的九房太太連同丫環,都被鎖進一個大空房子里乾號,洋兵在各個房間里亂翻。老管家登時急得不知如何才好。

松江府知府方傳書恰在這時帶著首縣及幾名衙役,氣喘吁吁地闖進來。方傳書一見吳府管家滿臉是血,正在原地打轉轉,忙問:「您老如何這種模樣?這裡出了什麼事?」

老管家一見方傳書,忙把雙手一拍道:「哎呀方太守,您可是來了!不得了啦!白大帥帶人正在各屋搜銀子,幾房太太都被他給鎖進了一間屋子裡。您老快去勸勸吧!」

方傳書大驚道:「好好的,怎麼惹上了這個洋太歲!」方傳書快步穿過院子,推門走進上房,見白齊文的腳下放著一堆首飾盒子,部眾正在各屋亂翻。

方傳書對著白齊文高喊一聲:「白大帥!」

白齊文回頭見是方傳書,便道:「這不是知府大人嗎?你來得正好,你快帶鄙人去找吳大人。他欠本軍的五十萬兩銀子,我們今晚必須拿到手,一刻也不能耽擱!在拿到銀子之前,官場的規矩對我無效!」

方傳書強笑道:「大帥原來是想找方伯大人,這事就好商量了。方伯今兒午後,便同著楊臬台去了上海通商衙門,大帥去上海一準兒能遇著方伯。大帥,您老快下令讓他們住手吧!方伯的府上被翻成這個樣子,您讓本府如何向方伯解釋?」

白齊文正要講話,常勝軍參將李恆嵩大踏步走進來。

李恆嵩進來先對著方傳書深施一禮,也不及方傳書回禮,他便一步跨到白齊文的近前,急道:「大帥,您老怎麼私閉了城門?大帥既通了大清的國籍,就該知道大清的法度!」

白齊文瞪起眼睛,道:「鄙人現在尋找吳大人為本軍要銀子,你跑來胡說什麼?我不閉城門,要是跑了吳大人怎麼辦?本官的五十萬兩雪花銀子,管哪個要去?」

李恆嵩急道:「大帥找吳方伯索要餉銀,這固然不錯,但您老不該私閉城門啊。私閉城門這件事,若是傳到上頭,那罪可就大了!大帥,聽卑職一句,快下令將城門交還給松江府吧,若是晚了,你我都脫不了干係!」

白齊文不以為然地道:「脫不了干係又能怎的?是他吳大人欠我的銀子,又不是我欠他的銀子,我橫豎要拿夠銀子。李參軍,你還是快回大營吧。這件事與你不相干,是鄙人與吳大人之間的私事。他答應了的事就要辦,否則常勝軍就要變成常敗軍!」

這時,一名守備頂子的洋兵從一個屋子裡走出來,守備的手裡拎著個大包袱,包袱上綉著很好看的一對鴛鴦;守備的後面跟著十幾個兵,兵的後面則是吳府的一名奶媽模樣的人。奶媽連哭帶叫,一邊跌跌撞撞往守備的身上撲,一邊說道:「這是三小姐家裡陪送過來的嫁妝,你們總不濟連人家的嫁妝也給拿去吧?」

奶媽口裡的三小姐,便是吳煦新娶的九姨太。白齊文一把從守備手裡奪過包袱,用手在外面捏了捏,口裡道:「是幾件破首飾。」

方傳書道:「白大帥,這些東西是值不了幾個錢的。您老就算給本府一個面子,把東西還回去吧!」

白齊文冷笑一聲,讓人把腳下及手裡的東西,用一塊大白布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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