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失寵之後鹹魚翻身 第九十三節 寧可得罪大臣 不能得罪皇帝

第二天早朝,咸豐帝陰沉著臉,手舉著一個摺子道:「山東和河南的巡撫衙門一天就給朕上了兩個告急文書。昨天,朕又接到河道總督八百里快騎遞的加急文書。朕查看了一下,以往黃河鬧潮都是八九十這三個月份,今年可怪,朕剛登基,它倒鬧上了。你們都說說吧,朕就搞不懂,我大清開國以來在治理黃河上費銀最巨,比軍費開銷還大,年年都要從國庫拿出一二百萬兩清淤固堤;去年費銀最多,達三百萬兩。黃河堤壩不僅加高加固還加了寬,它怎麼會在這個季節作怪呢?」

這時,工部尚書柏葰出班奏道:「啟稟皇上,奴才這幾天查看了一下水志和河志,黃河汛期一般都在八九十這幾月上。現在正是隆冬,是息水期,黃河斷沒有無緣無故開堤之理。所以奴才以為此時黃河決堤,絕不是好兆頭。是否河神作怪?」

聽了柏葰的話,咸豐帝氣得臉色鐵青,但又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來反駁,便把兩眼定定地望住了排在中間位置的曾國藩。

「曾國藩哪,」咸豐帝有氣無力地說,「你是漢人,又對中原文化研究得透,你給朕說說,真有什麼河神在和我大清國作對嗎?」

曾國藩急忙跨前一步跪倒在地:「回皇上話。皇上聖明,想那河神云云本系傳說野史,稗官野史之論怎能相信呢。微臣以為,山東、河南此時遭黃河之災,一定另有隱情,絕不是什麼河神在作怪!一定是有人在作怪。請皇上明察。」

咸豐微微點了點頭,忽然又問:「杜師傅,你也是個老學究了,你說呢?」

杜受田跨前一步跪下稟道:「稟皇上,老臣以為,柏大人和曾大人講得都有道理。黃河不在汛期決口,可能是有人在作怪,也可能真是河神在作怪。鬼神之說不能不信,不能全信。但老臣抱定的宗旨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聽了這話,咸豐帝擺了擺手:「你們兩個退下吧。穆彰阿,你說說吧。」穆彰阿出班跪下,低頭答道:「回皇上話,奴才以為,應該先賑災。」咸豐帝道:「朕已經從湖南、湖北徵調了一百萬擔糧食,還應該再拿出一筆銀子來加固河堤,堵住決口。這筆銀子從哪出呢?」

眾大臣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敢言語。

只見曾國藩又出班跪下稟道:「稟皇上,微臣以為,救人如救火,這筆銀子應該先從銀庫中出,先把黃河決口堵住為上。」

咸豐帝愣了愣,嘆口氣道:「廣西剿匪需要一大筆銀子,今年的俸祿和恩俸還沒有放,銀庫已經兩年沒有進銀了,哪還能拿得出這麼一筆銀子!」

「稟皇上,」曾國藩繼續講話,「臣以為,官員的俸祿和恩俸可以緩放,剿匪與賑災才是重中之重。請皇上明察。」

曾國藩話音剛落,黃鬍子的蒙古王爺僧格林沁一步邁出,低頭奏道:「稟皇上,曾侍郎純屬胡說八道!俸祿的發放是我大清昌盛的根本,災可以不賑,俸祿怎麼能不發呢!」按大清官制,王爺奏事可以免跪。

咸豐帝沒有言語。這時恭親王奕也出班低頭奏道:「稟皇上,臣以為,俸祿和恩俸可以緩發,當務之急是賑災與剿匪。臣看軍機處的通報,黃河這次決口,山東河南兩省有三十萬人無家可歸。這些人如不及時妥善安置,勢必造成新的匪患!請皇上明察。」

咸豐帝無奈地擺了擺手:「你們都下去吧。」說完頹然地閉上眼睛。回到禮部辦事房,曾國藩坐下去便不想站起來。

值事官給他沏了壺茶,小聲問:「大人,聽說國庫已經存銀不多了,您老讓皇上緩發俸祿先賑災,可是真的?」

曾國藩沒想到消息傳得這般快,只得點點頭。

值事官小聲道:「怪不得都在罵您呢,您老怎能給皇上出這樣的餿主意呢?不發俸祿,像您老這樣的大官自然能挺,門生又多,光孝敬的錢也吃不完呢,可您讓我們這些小京官怎麼活呀?」說畢,臉呈不平之色,慢慢退出去。

望著值事官的背影,曾國藩苦笑一聲,怪不得以往下朝,下屬們都爭著來問安彙報公事,偏偏今日下朝,竟一個下屬都沒露面,權當沒有他這個人。

「又激起眾怒了!」他自言自語,滿腹的苦水只能咽,吐不出。

果然,咸豐帝很快便收到幾名御史聯名上奏的摺子,參劾禮部侍郎曾國藩。

御史們給曾國藩羅織的罪名是:貪贓枉法,收受賄賂;一貫以國學宗師自居,藐視國法,藐視滿朝文武;官居二品仍坐藍呢轎子,蓄意混淆大清官制。凡能說出口的罪名全集於曾國藩一身,真要一除方快了。

咸豐帝看完摺子,也開始半信半疑起來。疑和嫉,是咸豐皇帝最突出的特點,這兩個字陪伴了他整整一生。

到了傍晚,咸豐帝在勤政殿單獨召見曾國藩。

曾國藩跪下請安,山呼萬歲,咸豐帝讓曾國藩起來回話。

「曾國藩哪,」咸豐帝兩眼盯住曾國藩,陰沉著臉問,「朕以前還真沒看出,你還真能為朝廷為國家辦些事情。朕現在叫你來,是有幾句話要問你。朕以前就聽先皇經常講你,說你是個操守比較好的官員,辦事也比較公允。可今天朕連收了三個參你的摺子!你看看吧。」

說著,咸豐帝把三個摺子扔到曾國藩的腳前。

曾國藩彎腰撿起來,一個一個地打開看,很快便將三個摺子看完。

他合上摺子,低頭答道:「回皇上話,臣看完了。」

咸豐帝道:「說的實不實啊?說你貪贓枉法,藐視國法,朕不相信;說你藐視滿朝文武,依朕看來倒不是空穴來風了。曾國藩,朕說的對不對呀?」

曾國藩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邊磕頭邊道:「臣曾國藩領罪!」

咸豐帝一愣,問:「怎麼,你承認了?」

曾國藩低頭答道:「臣不承認!臣從不敢絲毫藐視滿朝文武!」

咸豐帝問:「朕還聽說你居京十幾年極少參加王公大臣的宴席,連穆彰阿的府邸,你也極少去。對不對呀?」

「回皇上話。」曾國藩回答,「臣受朝廷大恩,得享如此高位,臣朝思暮想的是一心一意報答朝廷,替朝廷辦事,替天下百姓辦事,不想留下結黨營私的罵名。請皇上明察。」

經歷諸多事情,咸豐帝已經從反感厭惡曾國藩,轉而信任器重他。咸豐帝想了又想,緩緩說道:「算你還有良心。曾國藩哪,銀庫只有幾百萬兩銀子了,朕現在是焦頭爛額。朕同意你的說法,先賑災剿匪,緩放俸祿。但這只是一時之計。你有沒有更好的辦法呀?你起來回話吧。」曾國藩口裡說一句「謝皇上」,便站起身來。

他認真地想了想,答道:「回皇上話。臣以為,國庫近幾年銀數銳減,一則因為天災,一則因為匪患;尤其是匪患,糜銀最多。聽說,朝廷最近又往廣西撥了四十萬兩銀子;而各省該交國庫的銀子,也都轉撥給了廣西用兵上。僅剿匪一項用銀,陸陸續續就達幾百萬兩。兵餉支出,為我朝最多。臣以為,治理匪患,一則靠剿,一則靠撫。尤其是各地新近成立的水火會、天地會等幫會組織,是匪患的根源所在;廣西如無天地會、拜上帝會,亂子如何能鬧這麼大呀!請皇上明察。」

「嗯……」咸豐帝點點頭,忽然又問,「曾國藩哪,先皇在時,讓你辦過幾個案子,也走過一些地方,有沒有出眾的能員哪?」

「回皇上話,有這樣五個人,臣認為屬能員之列。」

「是嗎?」咸豐帝精神一振,忙問,「是哪五位呀?」

曾國藩略一思索,朗聲答道:「第一個是廣東學政李棠階。李棠階堪稱品學純粹,尤其是去年丁憂歸籍時,一箱書一副行李,真正是兩袖清風!兩廣士子無不交口稱讚。該員離廣東時,萬名百姓自發相送,有人甚至哭得昏死過去。當此多事之秋,此人堪稱我大清百官的楷模。第二個是刑部郎中吳廷棟。該員雖拔貢出身,卻能勤奮自學,把歷朝法典盡能背出,堪稱才能傑出,遠識深謀,可當大任。

「臣要說的第三個人是通政使司副使王慶雲。該員通知時事,閎才精識,尤究心財政,窮其利病,稽其出入;尤其該員入京以來,能始終廉潔自律,辦事紮實,實為我朝不多見。第四個人是在知府任上丁憂歸籍的嚴正基。嚴正基在知府任上,能夠私訪民情,體恤百姓,確保一方百姓平安,是百姓真正的父母。該員在任期間,沒錯判過一個案子,沒枉殺過一個人,實屬難得。第五個人便是武舉出身的浙江麗水知縣江忠源。該員在知縣任上愛民如子,麗水的百姓無不交口稱讚;尤其該員為人仗義,忠義耿耿,天下皆知,是我大清的文武全才。」

曾國藩說一個,咸豐帝點一下頭,記在心裡。

咸豐帝忽然又問:「曾國藩哪,朕還想問你一句,對廣西,你是怎麼看的呀?你今天想說什麼都行,朕今天高興,不會怪你,你就大膽地講吧。」

曾國藩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謝皇上不怪微臣!臣斗膽進言,廣西亂子越鬧越大,全是鄭祖琛剛愎自用、殘害無辜激起的民變。臣懇請皇上,應該下旨將鄭祖琛革職!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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