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來人哪,摘去曾國藩的頂戴! 第九十節 出獄後官復原職

進了大殿,見兩班文武王公大臣們都分列兩旁站著,咸豐帝端坐在龍椅上;曾國藩身份不明,只好跪在中間的空地上,低著頭聽宣。

「曾國藩,你近前來,朕有話問你。」咸豐帝發話。

曾國藩只好爬到以往王公大臣奏事的地方,一頭到地道:「臣曾國藩給皇上請安!」

曾國藩故意把「臣」字喊得響亮,想以此試探皇上對自己的態度。

咸豐帝理也沒理,只是對旁邊站著的值事太監點了點頭。

值事太監跨前一步,手捧聖旨宣布:「武英殿大學士潘世恩聽旨!」潘世恩跨前兩步,正好和曾國藩跪在一處,也是一頭到地,道:「臣潘世恩給皇上請安!」

太監一字一頓念道:「武英殿大學士潘世恩,立品端方,學問醇正,由乾隆癸丑科一甲一名進士,授職修撰,已歷四朝,超登揆席,晉加太傅,賞戴花翎,賞用紫韁,賞穿黃馬褂,恩眷益隆。服官五十餘年,小心謹慎,克稱厥職。准其致仕,賞食全祿。欽此。」

潘世恩被感動得熱淚盈眶,連連叩頭謝恩。

值事太監繼續宣詔:「協辦大學士刑部尚書陳孚恩聽旨!」

陳孚恩一愣,急忙跪到前面,聽太監一字一頓念道:「協辦大學時刑部尚書陳孚恩,其母已年逾九旬,累次上折懇請歸籍侍養。朕念其孝心,准其所請,著接旨日起,即開缺回籍。欽此。」

陳孚恩聽完聖旨先是一抖,接著大聲道:「稟皇上,臣有話講。」

咸豐帝擺擺手道:「陳孚恩,你講吧。」

陳孚恩說了句「謝皇上恩典」,這才道:「皇上,剛才聖旨把奴才聽糊塗了。奴才的老母已於十年前故去,奴才並沒有上折請求回籍養老母啊!皇上大概記差了吧?」

咸豐帝表情木木的,許久才道:「老母死了,老父總該有吧?」

陳孚恩大聲道:「奴才的老父也已於五年前故去了。請皇上明察。」咸豐帝愣了愣,問:「原籍還有什麼長輩呀!」

陳孚恩想了想道:「回皇上話,原籍只有一個出了五服的叔叔,今年正好七十歲。」

咸豐帝馬上滿面笑容道:「這就對了嘛!你領旨謝恩吧。」

陳孚恩還想說什麼,值事太監卻開始接著宣旨:「禮部侍郎曾國藩聽旨:禮部侍郎曾國藩,直言諫事,忠勇可嘉,著即日起兼署兵部右侍郎。望該侍郎一如既往,忠誠謀國。欽此。」

曾國藩呆了半晌才叩頭謝恩。

曾國藩糊裡糊塗地被咸豐帝一句話給扔進刑部大牢,又讓尚書陳孚恩糊裡糊塗地給打了三十大板,現在,又由咸豐帝糊裡糊塗的一句話便官復原職,又多了個兵部右侍郎職銜。這一連串發生的事情,不僅曾國藩本人發懵,連滿朝文武也都開始發懵。皇上作為一國首腦,做起事來怎麼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呢?

曾國藩穿著髒兮兮的補服,頭上戴著吏部發還的二品頂戴(官服因被刑部的人扒去,尚沒有歸還),就這樣的一步步地走回府邸。屬官爭著把轎子讓給他,竟被他一一謝絕。眾皆愕然,又不敢問,由著他一步一步地去了。

府邸里倒是靜悄悄地無一絲聲息,曾國藩叩門時,心中還在想:「該不是下人們都作鳥獸散了吧?」這樣的事情在京城裡時有發生,尤其是四品以下官員的府邸,哪怕是從宮裡或門外傳錯一句話,原本是「老爺被貶」給傳成「老爺被逮」,只一字之差,僕人也要走散大半。京城人的眼皮子就這麼薄。

曾國藩叩動了兩下門環,裡面傳出一個嘶啞的聲音:「客人請回吧,我家老爺出皇差了,不在府上。」這分明是周升的聲音。

曾國藩按捺住滿心的感動,心平氣和地回答:「老爺的皇差已經辦完了!周升啊,你開門吧。」

大鐵門呼啦啦被打開,出現在曾國藩面前的周升比蹲過刑部大牢的曾國藩還憔悴。

曾國藩吃一驚,小聲問:「周升,咋了?如何這般模樣?」

「老爺,可把您盼回來了!」周升因為激動,已忘了請安,兩眼只是嘩嘩地淌淚。

周升把曾國藩讓進門裡,又慌慌地關上大門,這才道:「老爺,禮部來人說您老觸犯了國法,被投進了刑部大牢!苟四哥幾個回來也說是真的。大家都知道您老是無辜的,早晚能回來,可錢莊的人就盯上來了;前兒個來人要搬您老的『二十四史』,小的們好說歹說總算勸住了,昨天來又說要把轎子抬走頂賬。不是苟四哥幾個提前把轎呢摘了下來,轎子不被抬走才怪呢!剛才您老敲門,小的以為是錢莊來扒房子呢。大人哪!您老的官服呢?」話畢,這才想起來擦眼淚。

曾國藩苦笑一聲沒有回答,抬腿進了書房。

剛坐定,刑部送官服的人到了,卻原來是刑部侍郎何桂清。

何侍郎親自來曾府送官服,曾國藩大感意外。何桂清卻自有道理:一則賠理,一則也是想藉此機會,結識曾國藩。

曾國藩以同仁禮見過,周升泡過一壺茶端上,兩個人這才坐下來。

何桂清剛說一句「曾大人受苦了」,李鴻章等一班翰林已大踏步走了進來;見何桂清在座,眾人急忙請安。

何桂清知道曾國藩與這班翰林公關係非比尋常,就只好告辭,口稱「改日再來府上叨擾」,留下官服朝珠,乘上綠呢大轎而去。

眾翰林這才重新向曾國藩請安,氣氛自然也活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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