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光著屁股查國庫 第七十二節 親自處置鬧事官員

軍兵到時,鬧事的人還沒有離開行轅,正鬧騰得歡歡勢勢,意猶未盡,喊聲和罵聲都很大。

曾國藩氣憤地一指轅門,沖洪守備大喝一聲:「與本部堂全部拿下!不得走脫一人!」洪守備把手一揮,眾軍兵呼啦啦向行轅撲去。

見軍兵趕到,鬧事的武秀才們霎時便在院子里散開:有的翻牆,有的硬闖,有的和軍兵打在一處。

洪守備一見這些人果然有些功夫,就掏出尺把長的洋槍,對著天空連放兩槍,秀才們這才不敢亂動,由著軍兵用繩子一個一個地捆起來。

曾國藩由李保、劉橫扶著,一步一步走進來;進到內室,卻暗叫一聲「苦也」,但見滿屋的凌亂,一地的紙屑。曾國藩隨身帶的書籍,被扔得四處都見,有些還被撕成碎片,踩成烏黑;他的朝服也被扔在地當中,上面已被腳踏過;頂戴是皇家的象徵,倒沒有人敢動,卻被人用一張白紙蓋住了,那紙上面明晃晃的畫了一條狗,還在狗的旁邊,東倒西歪地寫了這樣一行字:「滿人之狗曾」。守轅門的衙役有多人躺倒,隨曾國藩出京的侍衛也大多受傷。

洪嘉讓軍兵把行轅里外收拾停當,李保也把曾國藩的朝服洗了洗掛上。劉橫拿掉頂戴上的白紙剛要撕,被曾國藩要了過去,看了看袖起來。諸事停當,欽差行轅總算又恢複到從前的樣子。

洪嘉這才道:「稟大人,卑職已派了兵把亂匪看在院子里,請大人歇息吧!明日再處置也不遲。」

曾國藩道:「洪守備,辛苦你了,本部堂明日一早就向皇上拜折為守備請功!既已安排妥當,你也歇息去吧。本部堂不留你了。」

洪嘉諾諾告退。洪嘉走後,院子里還時不時傳來一聲聲的謾罵,攪得曾國藩睡意全無。

他點上蠟燭,讓李保去院子隨便押過來一個人,他決定連夜審訊。不弄個水落石出,他睡不著覺,這些人連喊帶罵的也不讓他睡覺。

李保和劉橫拖著一個把雙手反捆在背後的人走進來。那人連罵連咬帶掙扎,諸般不老實。李保、劉橫連打帶踢,總算把他弄進來;進來又不跪,直挺挺地充爺裝愣。

李保氣得一頓猛踹,才把他踹得歪著頭跪下,嘴裡還狗狗狗的罵個不停。曾國藩細看那人,三十歲的樣子,胖胖大大,一根辮子油光閃亮,一看就是營養過剩的結果。

曾國藩冷靜地問道:「人犯,你姓甚名誰?如何要行刺欽差?」

那漢子張開口,聲音響亮地答道:「呸!爺是武秀才出身,你敢稱爺人犯?!這要讓咱家皇上知道,你還有狗命嗎?你不過是一條咱滿人養的狗,你也配稱欽差?」

曾國藩不動聲色,繼續問話:「你也算有功名了,如何不懂法?按我大清……」

那人大吼道:「住口!大清是我們旗人的大清,豈是你們這些漢人的大清?張口我大清,閉口我大清,你羞也不羞?你也不想想是在吃誰家的飯?」

曾國藩望了李保一眼,猛然道:「用鞋底掌嘴!」

李保麻利地把那人的馬靴脫下,啪啪啪就猛打起來;劉橫在後面怕他掙扎,便用雙腳死死地踩住那人的小腿,讓他動都不得動一下。

李保放出力氣,打得是結結實實,那人不僅臉很快腫起來,還脫落了兩顆牙,滿嘴滿腮都是血。

曾國藩擺了擺手,李保又猛打了一靴子,才恨恨地停下來,把靴子往地面上一扔,退到一邊。

那漢子不愧是個練過功夫的人,面目腫到全非,還嗚嗚地大叫:「姓曾的,你敢私設公堂,爺要京控!爺告訴你,爺等十幾個都是勝大人的學生,爺等今晚沒得手,要得手,爺敢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曾國藩知道今晚是什麼都問不出來了,便斷喝一聲:「先把這廝拖出去著軍兵嚴加看管!沒有本部堂的話,不得放走一人!」

李保、劉橫答應一聲「嗻」,把那人生生拖出去。

曾國藩長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不請旨是難下場了。這些野人!」他讓同來的侍衛沏了一壺茶,邊喝茶邊在燈下半卧著思考對策。

天剛一亮,曾國藩的轎子便離開大興,踏上回城的路。他沒有回府邸,而是直奔皇宮,他已經起草了摺子,要當面向道光帝請旨。

道光帝正被兩廣的事攪得心煩。廣東是戰亂,夷人勢在開戰。葉名琛奏稱大勝,說已把英吉利攆進香港。總督徐廣縉卻奏稱,戰火尚在燃燒,勝敗尚在兩可之間,請皇上速速派兵增援云云。而廣西卻是大鬧「匪亂」,軍兵進剿多次未果,要求增兵、增糧的摺子還在不斷飛來。

他剛要拿起茶杯喝一口茶,曹公公又進來稟報:「曾國藩有事面奏,請皇上恩准。」

道光帝一邊宣曾國藩進見,一邊自言自語:「這個曾國藩哪!」

曾國藩禮畢,雙手把奏摺遞上,口裡道:「事關重大,臣不敢做主,請皇上定奪。」道光帝接折在手,一聲沒吭,便埋頭看起來。

曾國藩偷偷拿眼看上去,見道光帝時而蹙眉,時而凝目,時而閉目沉思。終於,道光帝放下摺子,站起來走了兩步,復又坐下,道:「頑固不化!曾國藩哪,朕即刻降旨,全革掉他們的功名,統統到廣西充軍去!教授的人選,你想沒想好啊?」

曾國藩低頭作答:「回皇上話,臣尚未想好。依臣看來,重新起用勝達達也未嘗不可。」

道光帝想了想,問:「曾國藩哪,勝達達是不能再起用了,朕不能出爾反爾。廣西正鬧匪患,讓他們統統替朕剿匪去!洪嘉明辨是非,保護大臣有功,也照你說的辦,朕即刻傳諭兵部,升授洪嘉正四品都司。大興的事情,你替朕好好地辦一辦。」

曾國藩知道自己該跪安退出了,但他忽然挺起腰板,道:「皇上,臣還有話說。」

道光帝皺了皺眉頭,問:「有話儘管說吧。」

曾國藩道:「謝皇上,臣以為,按我大清律例,謀害辦事大臣者當斬!請皇上明察。」

道光帝道:「朕知道,可是……曾國藩哪,你這不好好的在和朕講話嗎?這些人祖上都有些軍功,依朕看,革掉他們的功名,送他們去廣西充軍,也就可以了。他們的祖上畢竟是我大清的功臣哪!」

曾國藩低頭跪著一聲不吭。

道光帝眼望著曾國藩,許久才問:「曾國藩,朕的話你可是聽明白了嗎?」

曾國藩低頭回答:「啟稟皇上,皇上的話臣都聽明白了。但臣以為,我聖祖制定大清律,並不是專對漢人的,凡屬我大清疆域的都該一體執行!這是長治久安的事。這關乎人心,也關乎我大清的國體啊!請皇上明察。」

道光帝沒有言語,而是再次拿起曾國藩的摺子從頭看起來。

曾國藩繼續說道:「臣兩次返京,連連請旨。臣怕自己做事不周,做出有礙我大清國體的事。臣斗膽說一句,兩廣鬧匪,山東河南等地又烽煙不斷,我大清的後院是不能再起火了。姑息勢必養奸!臣以為,殺掉這十幾個人,為的可是八旗的十幾萬子弟呀!漢人也好,滿人也好,目無朝廷大臣,就是目無朝廷,目無朝廷就是目無皇上啊!長此下去如何得了!」

道光帝啪的一聲放下摺子,抬頭喊一聲:「曹公公!」

曹公公應聲走進來,聽道光帝說道:「你帶兩名侍衛,帶上王命旗牌,即刻同曾大人出城趕往大興。」

頓了頓,道光帝又對曾國藩道:「曾國藩哪,朕讓曹公公帶王命跟你去,朕相信你能把事情辦好。下去吧。」

傍晚,曾國藩同曹公公的轎子進了大興縣衙。知縣多澤正在後堂用飯,當值的衙役進來稟告,多澤這才急忙放下飯碗把曹公公、曾國藩迎進大堂。

曹公公與多澤是認識的,就笑著道:「咱家和曾大人光為了趕路,還沒有吃晚飯哪。多大人哪,到了你的地面,有什麼好吃的,賞給咱家一口吧?」

多澤急忙告訴廚下備飯。他能惹起曾國藩,卻不敢惹宮裡的人。

吃飯的時候,曾國藩對多澤道:「多明府,本部堂奉旨要連夜審案,需借公堂用上一用,不知可方便?」

多澤道:「大人吩咐便是,站班的一干人等,大人隨便調遣。今兒早起,下官才知道秀才們夜鬧行轅的事。下官去問安時,大人已離轅進京。下官就知道,大人是回京請旨去了。秀才不聽管教與莽夫何異!」

曾國藩用鼻子哼上一哼,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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