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有人要給曾國藩送錢 第六十四節 上奏摺懇請道光帝刀下留人

他睜開眼後看到的第一個人是李保,曾國藩清楚地聽到李保叫一聲:「大人總算醒了!」

曾國藩不明所以,忙看四周,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和春正在窗前和文慶親親熱熱地談話,一聽曾國藩醒了,就雙雙奔過來。一個拉著曾國藩左手,一個拉著曾國藩右手,齊道:「可不要嚇人啊!大人這一覺竟睡了三天!」

頓了頓,和春又道:「大人再不醒來,本部院就要上摺子,請求處分了!」

曾國藩掙扎著坐起身,道:「本部堂讓二位大人操勞了。」

文慶道:「大人的病如何來得恁急!到底是為哪般!」

曾國藩苦笑一聲道:「本部堂這是在哪裡?莫不是又回了省城?」

李保道:「回大人話,大人病倒那天,洪大人便派了車馬,把大人送回省城了。您老現在是在欽差行轅呢!」

曾國藩想了想,對和春道:「本部堂已經不礙事了,和中丞有事儘管去忙,待本部堂歇上一歇,再去府上拜謝。」說著沖和春拱了拱手。

和春道:「曾大人好好歇著,缺什麼只管言語,可不能再如此操勞了。我山東百姓可全靠二位大人呢!」

文慶把和春送出行轅。曾國藩也要下床送,和春卻執意不肯。曾國藩只得作罷。趁這當口,曾國藩讓李保打開隨身帶來的竹箱子取出膏藥,讓他侍候著貼到後背及前胸。

李保悄悄對曾國藩道:「大人這一病可把和大人嚇壞了,當天就讓人騎快馬把文大人接了回來。多虧大人醒得及時,要不,和大人和文大人的聯名摺子就發出去了。」

這時,廚下當值的廚子端來一碗專為曾國藩燉的蓮子湯,請示守在門外的劉橫,是否趁熱端進來。劉橫就讓李保端進去請示曾國藩。

曾國藩平時是不大用補品的,但他現在餓了,就想也沒想,接碗在手,很快便吃進去,以至連李保都奇怪,曾大人這次進粥竟然連問都沒問一聲,想是真餓了。

以往,每逢去外地辦差,每當進餐的時候,曾國藩都要問李保或當值的侍衛吃的是什麼飯,什麼菜,什麼粥,什麼湯,幾乎面面俱到,一樣不落,細心得像個婆姨,可這次……

曾國藩已經三天沒有進食,他本沒有什麼大病,是因急躁引發的痰火造成的疾昏,如今醒轉來,他可能像以往那樣嗎?人以食為天,孔子也不能例外。

一碗湯下肚,曾國藩感覺好多了,他扶著李保的肩頭下了床,一步一步來到行轅的籤押房。文慶正在和隨身帶的文案談論山東的風土人情,一見曾國藩走進來,慌得文慶急忙下炕挽扶。文案礙於職分,急忙閃在一旁垂手侍立、請安。

文慶把曾國藩扶到炕上,自己也坐下。文案及閑雜人員知道兩位欽差有話要談,都悄悄退出去。

文慶當先發問:「滌生,汶上究竟出了什麼大事把你急成這樣?你、我奉旨放賑,其他的事由別人干去。你身子骨這麼羸弱,可不能再這樣了!」

曾國藩喝了一口茶,道:「大人啊,你我既來放賑,就須查賑。下官氣就氣那和春!剛才聽侍衛講,東平縣的葉子頌出缺了,汶上縣的洪財卻升署濟寧州州同了!文大人哪,這和春乾的是什麼事啊!」

一聽這話,文慶忽然笑了:「滌生啊,葉子頌出缺,洪財陞官,那都是他山東巡撫衙門分內的事,咱何必為這些事著急上火呢?為別人的事傷自己的身子,划不來!我讓廚子燉了兩碗加了冰糖的燕窩粥,你敗敗火,精神好了,明天咱們去游濟南的黃帝陵,游完黃帝陵,再游白馬寺,游完……」

曾國藩止住文慶的話頭,笑道:「文大人,你別拿下官逗悶子了!濟南什麼時候建的黃帝陵啊?又哪來的白馬寺啊?」

文慶也笑道:「也別管什麼陵什麼寺,終歸,你曾滌生只要開心就好!」回頭對外面喊一聲:「告訴廚下,給曾大人上燕窩粥!」又對曾國藩笑了笑:「文某也跟著曾大人叨光喝碗燕窩粥!這可是和中丞專為大人準備的喲!」

曾國藩苦笑了一聲道:「文大人吩咐,下官敢不從命!得,下官就陪著大人喝一碗燕窩粥!不過,說句不怕大人笑話的話,下官長這麼大,只喝過蓮子粥,還沒喝過燕窩粥呢!」

文慶一愣,反問:「大人剛才不是喝過一碗燕窩蓮子粥了嗎?」

曾國藩一怔:「怎麼,剛才李保端給我的就是燕窩粥?」復又自言自語:「早知如此,下官該好好品品才是!咳,白白糟蹋了這上等的補品了!」文慶被說得哈哈大笑起來。

燕窩粥送進來,文慶和曾國藩一人一碗。兩個人邊吃邊談,話題自然而然轉到賑災上。曾國藩就把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向文慶講述了一遍,文慶只管仔細地喝燕窩粥,不置一詞。

曾國藩也只好不再說下去,也慢慢地品起來。

一碗燕窩粥下肚,曾國藩開口說道:「文大人,這燕窩和以前吃過的蓮子粥與紅薯粥沒有什麼不一樣啊!相信紅薯粥多放冰糖,也是這個味兒!這燕窩粥我是再不吃了。喝一碗燕窩粥的錢,夠下官喝一年紅薯粥的了!」

文慶放下碗,用手帕擦了擦嘴,才道:「你個曾滌生啊,官至侍郎了還分不清燕窩粥和紅薯粥的區別所在!這話傳出去,不讓人笑掉大牙才怪!大清開國至今還沒出過不喝燕窩粥的侍郎呢!好了,你現在就回卧房躺著,什麼時候緩過神,咱再辦差。」

曾國藩只好由李保扶著進卧房歇息。進了卧房,李保忙著整理床鋪,又要給曾國藩寬衣。

曾國藩卻道:「李保啊,給我換朝服,傳轎夫,我要去巡撫衙門拜見和中丞。」

李保愣了愣,沒言語,急忙為曾國藩拿出朝服、頂戴;給曾國藩穿戴齊整,又趕著去傳喚轎夫及跟班的侍衛、欽差儀仗等。

一會兒,欽差的大轎便出了行轅,奔巡撫衙門而來。

到了巡撫衙門,扶轎的劉橫先跨前一步高喊一聲:「賑災大臣曾大人到!」和春迎出來,把曾國藩讓進大堂落座。

坐下後,曾國藩單刀直入:「和中丞,本部堂此來有要事與大人商量。本部堂在汶上縣查賑,有些賬目正要和洪明府核對,洪明府這時卻被大人掛牌升署了濟寧州州同。按說,屬員的升降調配,是大人分內的事,本部堂無權過問,但現在畢竟是查賑期間。」

和春沒等曾國藩說完便攔住話頭,笑道:「曾大人多心了。其實洪財升署的事,是與查賑無干係的。洪財是從六品的底子,而汶上是小縣,一直由七品官員任知縣。洪財原本就該分發濟寧州的,偏偏洪財來時,濟寧州州同沒到期限,只好先到汶上護印。大人到汶上的當天,濟寧州州同出缺,你說不放洪財又放哪個呢?所幸,汶上也是濟寧州的轄區,大人可以隨時傳調嘛。曾大人是查賑大臣,和某敢不配合嗎?」

曾國藩苦笑一聲道:「中丞大人太抬舉本部堂了!中丞大人久歷封疆,是非他人可比的。和大人治理不好的省份,別人還想治理好嗎?本部堂和文大人來山東放賑、查賑,原本就是多此一舉。怎奈朝命如天,本部堂也只好依旨行事。還望中丞大人見諒。」

和春忙道:「曾大人快不要這樣說話。放賑如同救火,若非能員能撈到這差事嗎?不過話又說回來,洪財確是我山東的能員,他是知州的材料啊!」

曾國藩頓了頓問:「聽說東平縣出缺了?葉子頌升了還是降了?」

和春答道:「本部院奉旨,已將那欺君罔上的葉子頌革職拿問下在大牢了!是問斬還是充軍,只等聖旨一下便見分曉。莫不是大人也查出了東平的不法事?這個葉子頌啊,可把東平百姓坑苦了!」

曾國藩沒有正面回答,卻問:「聖旨也該下了吧?」和春用心算了算,答:「也就這幾天吧。咳!這個葉子頌,凈給本部院闖禍。」兩人又談了一會兒閑話,曾國藩辭別回轅,和春用平行禮節送行。

回到行轅,曾國藩苦思冥想了半夜,不得主意。早上起來後,他只得讓李保隨時注意巡撫衙門的動向,由劉橫在身邊當值。

用過早飯,曾國藩感覺精氣神強了許多,就想和文慶商量,準備午後動身去汶上續續查賑。更衣的時候,李保突然走進來稟報,巡撫衙門正在大堂之上接聖旨,東平縣正六品知縣葉子頌因貪污賑款,變賣賑糧,被皇上判了個斬立決。聽衙門的人說,午時一到,葉子頌就要被押上法場。聽說,東平還來了幾百名百姓,圍著巡撫衙門喊刀下留人哪!

曾國藩一聽這話,臉色大變。他來不及多想,也沒和文慶打招呼,就匆匆忙忙換了朝服,急急趕往巡撫衙門。

一進大堂,便看到桌案正中擺放的聖旨。曾國藩先向聖上請安,這才與和春見禮。和春見曾國藩行色匆匆,就急忙動問道:「看大人急匆匆的樣子,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曾國藩不假思索便道:「本部堂專為聖旨而來。和中丞,本部堂想了一夜,葉子頌的案子好像有些蹊蹺,不知聖上判了葉子頌什麼罪?」

和春冷冷說道:「斬立決!擅賣賑糧,定斬不饒!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