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違紀高官越查越多 第五十一節 在報國寺發現違紀官員

曾國藩想也沒想就直走過去。看看離那輝煌處十幾步遠的時候,卻猛見有兩名戈什哈在門口走來走去,分明在放哨。

曾國藩隨一真邊往寺里走邊問:「不知是何方高人,走得恁快!好似飛毛腿一般,真箇了得。敢則是師傅的故友?」

道光帝不相信曾國藩能用二百萬兩把這皇陵建成,就選了個好日子,由穆彰阿陪著,帶病到新皇陵驗察。從皇陵回宮,道光帝的病情加重了。他萬沒想到自己心目中老成謀國的英和與祁寯藻,竟然是兩個老成貪國、老成誤國的人物。

但祁寯藻卻把曾國藩恨得不行,幾次鼓動御史彈劾曾國藩,總因沒有憑據,加之有穆彰阿在前面護著,曾國藩又聖恩正隆,只能等等看。

按大清老例,只有宮內有大喜事,或該大臣有大功績的時節,皇上才會對該大臣賞上幾個字,還多是太監們代筆,無非蓋了御印而已。一個病中的皇上一次為一名四品官員用七天的時間寫上四張條幅,這在大清尚不多見,道光年間,更絕無僅有,只此一次。這種聖恩,說是百年一遇,絕不過分。

孟秋的報國寺,一片蔥綠,又是紅葉正著色的季節,彷彿被點點的火光包裹著,綠里套著紅,層層圍起來,煞是好看。

曾國藩道:「看他走路,倒真像武林宗師模樣,說不準真是邱處機徒孫什麼的,剛才在下聽他說什麼享大位不得大壽,不知說的什麼?」

小和尚把一根指頭放到唇邊,噓了一聲道:「大人莫放高聲,這是個惹不起的主兒!大人還是快些用飯吧。」

他不敢再看下去,慌忙退出來。

他到琉璃廠附近的榮寶齋字畫店,請了裱畫高手「一手成」老師傅張殿甲進府,用黃綾精精細細地把這四張條幅裝裱起來;案子及用具是由榮寶齋移過來的。張殿甲在曾府整整忙了七天,四張條幅才掛到早已打掃乾淨的正牆上。

飽食終日,宴安自居。迭遷寒暑,迅若隙駒。

胡不志學,以立身軀。氣志奮發,私慾滌除。

精研五典,愛惜三餘。優遊涵泳,漸積工夫。

寸陰是竟,匆憚勤劬。日就月將,斯聖之徒。

道士沒有理會一真,卻拿著一雙眼對曾國藩反覆觀瞧,邊看邊道:「可惜,可惜!享大位,不得大壽也。」

人誰無過,患不自知。知而弗改,是謂自欺。

告我以過,是我良師。小人文過,以逞偏私。

縱慾成性,貽害無涯。日月之食,於明何虧?

從繩則正,增美釋回。不遠無悔,念茲在茲。

曾國藩就心平氣和地跟小和尚講佛家的規矩,講寺廟裡的規矩,講做官的規矩,有板有眼,不急不躁,直把小和尚聽得不耐煩了,這才有聲有色地小聲講起來。

曾國藩怏怏迴轉,疑團越來越大。

一真笑道:「哪裡是什麼故友!還是十年前在揚州觀音寺見過一面。他是華山碧雲觀的道士,都稱他邱道長,可他並不姓邱,是邱處機那一派的,老衲也還真不知道他姓什麼。他是特意來這裡找我的,讓老衲跟他去蒙古煉什麼金丹法,還說中原就要大亂。老衲只當他瘋子一般。」

一真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十年前這邱瘋子就是這個樣子,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這回更離譜兒,竟然說出天下大亂的話來,可見是愈發瘋了!大人這次可是請的長假?」

這天晚上,他癬疾發作,整整折騰了一夜。他只好告了病假,帶上隨身侍衛去了報國寺。

看到最後,曾國藩的雙眼再次被淚水模糊。這哪裡是簡單的四張條幅,這分明是四條高懸不落的鞭子、四把鋒利無比的鋼刀、四塊明晃晃的銅鏡!

進到寺里,一真讓小和尚為曾國藩打掃了房間,就和曾國藩道一聲別,走出去打點自己行裝,當天便離開報國寺,到五台山的文殊院參加盛會去了。

這時,陳源袞打發人進京來接小公子。曾國藩讓隨身的侍衛護送他們出城。

曾國藩始而感激聖恩,繼而渾身戰慄,他的兩肩也沉重起來。

飯後,他讓侍衛去叫擺飯的小和尚來收拾餐具,其實是想問個明白,否則,他今夜是斷難入睡的。

聖學之源,基於方寸。敬乃德基,先民有訓。

相在爾室,曰明曰旦。翼翼小心,毋怠毋玩。

衣冠必正,動作毋慢。操存省察,主一應萬。

造次於是,齋庄無遠。集木臨淵,是則是憲。

曾國藩回到府邸,在書房靜坐了許久,神智才漸漸清醒過來。曾國藩在京城是以持重、端莊、節儉而聞名的官員,遇到這種恩寵尚且幾近失常,其他官員是什麼樣子,是大抵可以想像的了。

曾國藩看那道長,黝黑麵皮,著一身破道袍,七十開外的年紀,一看便知是個雲遊四方、比較邋遢的道士。

小和尚笑著說道:「大人且莫動氣。壞我佛門規矩的這個主兒,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就算一真長老在寺里,也是要笑臉相迎,斷不敢說半個不字的。大人還是用飯吧,小的也要去吃飯了。」說著就往外走。

曾國藩正色道:「小師傅,佛門乃清凈之地,照理是不能留女客過夜的。國有國法,寺有寺規!一真長老剛剛下山,你們怎麼就不守規矩了。本官可要管上一管了!」

老道收起雙眼,沒有言語,也沒有還禮,只轉身沖一真抱了抱拳,便大步走下石階,很快遠去。曾國藩看得目瞪口呆。

飯後,曾國藩循著嬉笑的聲音,一步步走過去,卻見大雄寶殿後面的一間屋子裡燈火輝煌,聲音正是從這裡的輝煌中發出,斷不會錯。

「這回是短假,也就是三五天。」曾國藩答。

一真道:「說起來,倒還真算是百年難遇的盛會!天竺國得道的高僧為五台山贈舍利子,五台山文殊院向各地的寺院發了帖子。這還不算是盛會嗎?」

曾國藩一愣,急忙隱身到一棵粗壯的老槐樹後,眯起眼睛向里看,卻什麼都看不見。曾國藩知道,出門能帶兩名侍衛的,起碼是三品以上大員!可這位大員是誰呢?為什麼偏要帶女人到寺里過夜呢?朝中還有這麼膽大妄為的大員嗎?

道光帝在寢宮內訥訥自語:「英和誤國,祁寯藻庸碌!皆負朕!」說歸說,道光帝倒沒有把兩個人怎麼樣。因為兩個人都告病假,又是老臣,病中是不好降旨處分的。

侍衛為曾國藩沏了一杯自帶的君山毛尖茶,曾國藩便打開隨身帶的《說文解字》一書,一句一句看起來,心情開始一點一點地舒暢了。

物與無妄,天地之心。不誠無物,奈何不欽。

誠無不動,惟天棐忱。可孚豚魚,可貫石金。

戒懼慎獨,毋愧影衾。鐘鼓聞外,鶴和在陰。

匆任智術,匆恃阻深。純一不已,理包古今。

這話出口,一真站在上風頭沒在意,曾國藩在下風處卻聽得真真切切。曾國藩見道士有些來歷,忙深施一禮道:「晚生見過道長。」

午後,來報國寺進香的人開始多起來。曾國藩和侍衛在大殿略轉了轉,甚覺無味,便回房了。

曾國藩從曹公公的手裡把這幾張條幅跪接在手,一時感動得淚流滿面,竟不能多說一個字。但道光卻不著一詞,只揮了揮手,便讓曾國藩退下。

曾國藩放下書,正待用飯,耳邊卻忽然傳來一陣陣的男女嬉笑聲。曾國藩不禁大奇,問擺飯的小和尚:「動問小師傅,這個時候,還有香客進香嗎?」

第二張條幅的上方是「存誠」兩個大字,下面寫的小字是:

第三張條幅的上方是「勤學」兩個大字,下面寫的小字是:

曾國藩的轎子進山門的時候,正迎著一真長老往外送一老道。

第一張條幅的上方是「主敬」兩個大字,下面寫的小字是:

一真道:「可惜了!大人要是長假,老衲就帶大人去五台山開開眼界,一個月總能趕回來。這次偏偏又是短假!」

曾國藩忙下轎施禮,搶先問候。一真見是曾國藩,驚喜交加,也忙停下來還禮,又對那老道道:「貴客臨門,恕老衲不再遠送,請道長一路走好!阿彌陀佛。」

曾國藩這次上山,本想和一真好好地下幾天圍棋的,哪知來得不是時候。倒應了一句老話,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了。

曾國藩知道小和尚有難言之隱,就沒再說什麼,由他去了。

曾國藩問:「五台山可有什麼盛會?」

道光帝在寢宮召見了曾國藩;讓曾國藩頗感意外的是,病中的道光帝用了七天時間親筆為曾國藩書寫了幾張條幅,不僅落了聖款,還鈐了御印。

曾國藩親自點上香火,跪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這才細細地看起來。

曾國藩愈發奇怪,問:「這聲音……」

第四張條幅的上方是「改過」兩個大字,下面寫的小字是:

新皇陵的勘察、設計由工部郎中甘熙負責,施工便是曾國藩的事了。曾國藩雖然力求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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