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得罪權貴又怎樣 第四十節 擔任文廟修建工程第二副總監理

不久後,唐鑒先生遊學到京,有人在長沙會館貼出了海報。

曾國藩忙翻出已校正完的《學案小識》,又約了邵懿辰、梅曾亮幾個翰林同寅,一齊到會館看望唐先生。國子監學正劉傳瑩也一同前往。

曾國藩一見唐鑒,忙施了弟子進見之禮,慌得那鏡海先生邊扶邊道:「滌生已是海內公認的大學者,快不要折老夫的壽了。」

禮畢,賓主均落座,會館茶房奉上茶來。

曾國藩看那唐鑒,離京不到一年的光景,精神還是那樣地矍鑠,胸前的一大蓬鬍子愈發雪白,只是面色較在京時紅黑許多,想是勞頓之故。曾國藩會了份子,就在會館的飯廳開了桌酒席,陪那唐夫子吃飯。

邵懿辰當先說道:「唐大人知道嗎,得知您老人家進京,在下倒嚇了一跳呢。」唐鑒一口酒剛剛進嘴裡尚未下咽,聽了這話,就那麼含著,愣在那裡聽下文,曾國藩劉傳瑩也都放下筷子。

邵懿辰卻不慌不忙地吃了口菜,才接著道:「京師里現在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誰都不知道,頭上的烏紗明天還在否,大人此來……」

劉傳瑩介面道:「唐大人是在假的人,不要說上頭撤了幾名大員,就是砍殺若干王爺,又與唐大人有何相干呢?」

唐鑒忙把酒咽下道:「京師怎麼出了這麼大的事呢?這又是為的哪般呀?」

邵懿辰就選著已知道的說了說,究竟為的哪般卻道不出來,想了半天才道:「在下話沒說完,就被你們把話題搶過去,真真可氣!」

曾國藩哈哈一笑,大聲道:「你儘管說就是了,在座的幾位誰又能捂起耳朵不聽呢?」唐鑒先是一愣,馬上也笑了起來,劉傳瑩更是笑得連說肚子痛。

邵懿辰鄭重其事地說道:「你們幾位不可胡亂笑,在下可是說正事呢。你們想啊,唐大人是公認的海內第一名士,能和幾位撤任的大員沒有交往?比方說,往來書信、字畫、名帖等等,難保沒有具上唐大人的雅稱。」

「這個……」唐鑒認真思索了許久,「老夫還真一時想不起來。」

曾國藩提議道:「我們還是談些好話題吧,不要吃飯不像吃飯,議事不像議事。」

眾人的話頭這才轉過,七嘴八舌地談起各地掌故來。

送走曾國藩等人後,唐鑒連夜起草了一份摺子,離京前,交由自己的一位同寅轉呈皇上。然後,便帶上自己的書稿,起程去浙江寧波會一個丁艱的朋友去了。

唐鑒先在摺子里談了離京一年來的所見所聞,尤其重申了禁煙和強國之道,最後才提到安格一事,並委婉地勸聖上,大動朝臣,有傷國體,殺一儆百,起到震懾作用即可。曾國藩聽到此事,很替唐鑒捏一把汗。

這時,署理刑部尚書的是祁寯藻,都察院署印的是杜受田,穆彰阿以大學士之尊暫時管理大理寺。秉承皇上旨意,三法司又重新審理了李純剛私藏禁書一案。為體現三法司的公正,在京的三品以上的大員都參加了旁審。審理的結果自然與原供詞大相徑庭。李純剛根本就不曾私藏過什麼禁書,而這本書的來歷,李純剛也摸不著頭腦。而這案子的關鍵,又必須把這部書的來歷弄個明白,於是又從監里提出安格。哪知那安格自知死路一條,任你用幾十種刑具,只是做死了的人,一聲也不吭。祁寯藻沒有辦法,只好又把保定知府從獄中提出。哪知這知府更加狡猾,把整個過程,統統推到安格的身上,成局外人的模樣。

三法司會審一時陷於僵局,祁寯藻愁得坐立不安。又拖了幾日,還是老謀深算的杜受田提議,禁書由文亮受安格指派,利用去李家搜檢的時候,趁人不備,偷偷拿出來交給公差,然後再說成是從李純剛的一個竹簍子里翻到的云云。只有這樣,嫁禍於人才能成立,文亮一介相公,稍一用刑,讓他作什麼證都能如願。

一句話提醒夢中人,祁寯藻大喜,立時提文亮上堂。

文亮到了大堂之上,起先還百般抵賴,聲稱搜檢李家是知府所為,自己何曾露面?逼得祁大司寇無奈之下,再次對那文亮動刑,文亮於是才照他們說的招了。李純剛及妻小當堂釋放,回直隸准到知府衙門領回財產;替他喊冤的鄉紳們除釋放之外,又每人賞紋銀十兩,以資鼓勵。安格、文亮均是斬刑。知府的四品頂戴是早已摘了的,這時又加了個流放黑龍江寧古塔屯邊墾荒,著守邊軍營嚴加看管。安格的家人儘管也有罪,但卻沒有再斬殺一個男子,多是流放邊疆,女子也都判了配披甲人為奴。只有安格娘子是以前的公主,皇上格外賞恩,著已削去封號的老郡王領回,嫁人守節,任其自便,朝廷不再干預。那山公主罰得最重最冤,戴枷到承德大欄牧場為牛羊供食,據說不久即咬舌自盡。

寧夏方面因路途遙遠,尚不得消息。好在,京師總算是漸漸地安定了。

似乎眨眼間,京師文廟的翻建工作,就提到道光帝的議事日程。

文廟也稱聖廟或先師廟,裡面供奉的是孔子,附祀的則是孔子以下的歷朝歷代大賢。該廟建於大清入關的第二年,是清王朝籠絡、收買天下士子的產物。乾隆中期翻修過一回,如今已是近百年過去,再不修繕,眼看著要倒塌了。

皇家做事從來都是雷厲風行,很快,一套翻建文廟的管理班子組建起來。

欽定總監理為工部右侍郎匡正匡大人。匡正當時意氣風發,官居二品,五十歲的年紀,卻三十幾歲的樣子,是工部最年輕的滿侍郎,人也會保養,一直白胖白胖。他的父親,就是已故軍機大臣匡源匡宰輔。說起匡源,那可是叫得響的人物。不僅媚上有術,撈錢亦有術,連他的出身都是一路階梯一路金,加上祖上積得的軍功,連自視甚高的穆障阿都要避著他,別人自不在話下了。他的小孫子出生剛滿月,便用錢給預捐了個四品道。一個吃奶的孩子,竟也是四品頂戴,弄得奶媽每當餵奶時都要先說一句:「奴才叩見大人,奴才給大人餵奶了,大人聽話。」

這種不倫不類的事匡府還有很多,匡正是如何做官的,也就不必細說了。

第一副總監理為翰林院掌院學士文慶文大人,也是白胖白胖的一名二品官員。第二副總監理竟然欽命曾國藩擔任。滿朝文武有些不解,曾國藩也糊塗。

文廟翻建屬於土木建築,由工部侍郎任主角順理成章;又因這文廟是文人朝拜的處所,裡面供奉著孔子以後的十幾位大賢,第一副總監理由翰林院掌院學士擔任亦無疑義;但這第二副總監理落到從四品官員曾國藩的頭上,就有些讓人費解了。曾國藩會做的是八股,鑽研的是理學,與土木建築是遠不搭界的。儘管這第二副總監理是中層管理人士,上有第一副總監理,下有十幾位辦事官員,但曾國藩仍把這項差事的責任看得有天般大。他連夜上折,不敢接任。奏摺由文慶代奏四品以下官員是沒有單獨奏事資格的。

道光欽命曾國藩擔任這件差事,是穆彰阿舉薦的結果,原是有照應在裡面的。皇家的土木建築、河工水利,歷來都是肥缺。接到這樣的肥美差事而力辭不幹的,還就曾國藩一個。穆彰阿很有些氣惱。

幾天後,道光帝在御花園的前書房召見了曾國藩。禮畢,道光帝問道:「曾國藩哪,文廟翻建是國家的大事情,一絲一毫都不容大意的。朕讓你署副總監理這件事,是朕親自決定的。難道朕信任你錯了?」

曾國藩低頭答:「啟稟皇上,微臣不敢。但微臣於土石運籌一竅不通,又沒習過算學,這麼重要的事情,讓臣這樣的門外漢充數,怎麼能行呢?微臣從不敢拿皇上交辦的事情當兒戲,這樣的大事一旦出現差錯,臣是不敢想後果的。懇請皇上收回成命,另委能員辦理此事,臣謝皇上了。」

道光帝想了想,說道:「曾國藩哪,你說得固然有些道理,朕不怪你。朕要告訴你幾句話,希望你聽明白。做我大清國的官員,凡事都要學、要懂、要會才對。戶部的官員不僅要懂戶部的事,還要懂禮部、兵部、工部、刑部、吏部的事情。曾國藩哪,你雖位在翰林院,你認為把翰林院的差事干好,就是好官員了嗎?我大清的官員,要上馬能殺敵,下馬能治國才對。歷朝歷代的名臣哪個不是萬能手呢?朕就不治你的罪了,望你把朕交辦的事情辦好。你下去吧。」

道光帝的一席話,曾國藩聽後誠惶誠恐,但也心悅誠服,他一邊說著「臣知錯了」,一邊躬身退了出來。當天下午,曾國藩便直奔工部值事房,向當值的郎中借了《築物法》、《石拱橋樑法》、《算學》、《土石計演算法》等書籍。

回府之後,他飯後破例沒有檢查舉子們的日課,也沒有寫《過隙影》,只是和爹打了聲招呼,又和玉英象徵性地閑談了兩句,便把自己關進書房,秉燭讀起這些書來。他這才發現,學問一事絕非八股、詩賦一種。土木建築,認真研究起來,也費神得很。

他決定除土木建築外,還要系統地鑽研一下軍事、政治、外交以及關乎百姓生計的農情、商情、水利。聰明不過是勤奮,他自此才信這句俗語絕非妄談。他走進京城,不就是要做一名千古流芳的好官員嗎?他決定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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