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得罪權貴又怎樣 第三十九節 安格重案終有定論

王爺們前腳退出,道光帝後腳便開始派兵遣將,連夜去直隸,捉拿安格等人,又用八百里加急,給寧夏將軍格倫發去一道密旨,著格倫接旨日起,發重兵包圍回王府,不得走脫一人,將回王的家產悉數抄沒,軍械著人押送進京云云。又往奉天府發去密旨一封,著奉天府立即將安格的弟弟安廣等人緝拿歸案,不得走脫一人。真正叫雷厲風行。

辦理完這些,已是拂曉,道光帝這才離案伸了一個懶腰,起身向院內不遠的內務府走去。侍候在門外的太監們急忙跟隨。

到了關押皇四子、曾國藩、長順的地方,道光帝停下腳步,對跟隨的太監道:「傳諭御膳房,熬三碗人蔘蓮子湯,賞給四阿哥、曾國藩、長順壓驚。喝完了湯,就讓他們回去歇息吧。告訴他們,誰要是把昨天的事泄露出去一個字,朕割他的舌頭砍他的腦袋!去吧。」

道光帝則朝內務府的西偏房走去,王爺們都在那裡歇著。

曾國藩被拖進內務府的小耳房時,才蘇醒過來。只感覺周身經氣逆轉,遍體奇癢,挽起袖子一看,已有密密麻麻的紅點子生出來了。一會兒,四阿哥與長順也被送進來,曾國藩才稍稍有些心安。

但那奕一進來就沖曾國藩大發脾氣,又狠狠地踹了曾國藩一腳,曾國藩被踹得趴伏在地,一聲也不敢出。

奕罵道:「曾國藩哪,曾國藩,你掉腦袋不打緊,把我也給繞進去了。從一開始我就說這涉及王府的勾當不是好玩的!你和小順子全然不把我這個四阿哥當回事,這回出了事不是?」罵完了就抹眼淚,抹夠了眼淚又接著罵。先罵曾國藩,又罵長順,罵完長順,再罵安格。長順也被罵得不敢吭一聲。

奕混鬧了大半夜,鬧得自己也覺著訕訕的,才讓侍衛給鋪了墊子,歪著睡過去了。

忽然,三名御膳房的太監捧著三碗參湯走進來,嘴裡說道:「奉皇上聖諭賞四阿哥、曾國藩、長順參湯。」碗就端到每個人的面前。

奕一骨碌爬起來,兩眼把那參湯端詳了許久,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我不喝鶴頂紅,我要見皇阿瑪!」

捧碗的太監一聲不響。

曾國藩跪著磕了一個頭,嘴裡說著「謝皇上」,便雙手接過參碗一口一口地喝了進去。

長順也說了句「謝皇上」,也把參碗接過來,一仰脖子倒了進去。

兩個人視死如歸的氣概,倒把奕狠嚇了一跳。

來傳諭的太監這時見曾國藩、長順二位把參湯喝完,便道:「傳聖上口諭,准曾國藩回府,准長順回府,誰敢把這事漏出一個字,割舌頭扒皮砍腦袋!」

兩個人急忙叩頭謝恩。但曾國藩突發的癬疾已把他折磨得渾身顫抖起來,幾乎要把持不住,恨不能有把鐵撓子,拼著性命不要,大撓上一場才舒服。他哪裡知道,參湯是熱性的補品,是各種皮癬的大敵,得癬疾的人最忌熱、忌腥、忌補,這碗參湯下去,他豈能把持得住!

他站起身,忙不迭地沖四阿哥和長順說一句「下官先行告退」,便快步走出內務府。

到了街上,叫了乘二人小轎,吩咐一聲,抬上他飛也似地回府。

曾國藩走後,長順沖奕打了個躬,說一聲「奴才也先行一步了」,也走出去。

奕猶豫了好大一會兒,才磨磨蹭蹭地接過碗,一口一口喝了小半碗,便獨自回了後宮。

曾國藩一下轎,周升便從門房飛跑了出來攙扶。周升感覺老爺渾身都在顫抖。

一進廳堂,曾國藩大踏步邁進書房,口裡嚷著「可癢死我了」,讓周升快翻出從四川帶回的膏藥,先結結實實地貼上。

周升掀起曾國藩的衣服,見老爺的全身已是通紅的了,周升臉色頓變。

「爺,咋這麼重?」周升心痛地問,眼圈紅紅的。

曾國藩喘息了半天才道:「周升啊,我抗不住了,你快過來給我撓撓吧!」

周升答應一聲,便一下一下地撓起來。撓了好大一會兒,曾國藩的全身還是抖個不停,無奈之下,曾國藩才道:「周升啊,通知張媽燒一鍋鹽水吧,你給我拎進來。告訴老太爺和太太,我歇息一會兒再出去,這回癬疾來得太猛,我實在受不住了!」

周升趕忙走出去找張媽燒水,又到上房告訴老太爺和太太歐陽氏,說老爺回來了。

回到門房,周升才發現自己的十個手指頭已血跡斑斑,這才又趕忙到廚房去洗手。

國華、國潢聽說大哥回來了,就急忙過來請安,正瞧見大哥赤裸著滿是紅點的上身,兩手在膀子上拚命抓撓,其痛苦之狀,不忍視睹。

這時,周升正提著一大桶溫鹽水走進來。放下桶,又跑出去把曾國藩專泡身子用的大木盆拎進來。見周升把水倒進盆里,曾國藩顧不得許多,幾下便除掉長褲,只著一條短褲就蹲進盆里,兩腿無一處不是紅斑累累。

曾國藩泡進水裡好大會兒,才對國華道:「大哥這次癬疾尤重,幾乎失態。我泡一會再去跟爹請安。爹這幾日可好?你們兩個費心了。」

國潢、國華邊擦眼淚邊道:「大哥儘管泡吧,爹挺好的,吃得、睡得,就是愛一早一晚站在門外望大哥的影子。」

曾國藩閉上眼睛,盡情享受這溫鹽水給他帶來的愜意。已經懂事的兒子紀澤也悄悄地走進來,偷偷地問兩位叔父:「爹怎麼了?」國潢、國華誰也沒有言語,一人握了他一隻手,慢慢退出書房。書房裡只剩周升一人站在盆邊,侍候著。

曾麟書知道兒子回來了,也想進書房看看,正迎著國華、國潢領著紀澤出來。

曾麟書小聲問:「你大哥要緊不?」

國潢嘆了一口氣道:「大哥的癬疾這回可是不輕,全身都長滿了。爹,您老得想想辦法,大哥這身癬疾時好時壞的,多影響前程哪!」

曾麟書重重地嘆口氣,許久才道:「你大哥這身癬疾怕是一輩子也治不好了。你大哥生下來就有這身癬疾,為這,你祖父特地賣了五斗高粱請陳火眼給看過。陳火眼一見就說你大哥是蟒蛇轉世,是註定要受這癬病磨難的,怎麼能治好呢?不要說爹出門遍訪名醫,就是你大哥,找的名醫還少嗎?難道你大哥真的就該遭這身癬的磨難?咳!」想了想又對國華道:「到用功房告訴少荃幾個,說他們的先生回來了,都來問個安。他們幾個整日在我面前嘮叨,也是惦記呢。」

國華答應一聲「是」,便向用功房走去。又等了兩刻光景,曾國藩才更衣走出來。

曾國藩先向曾麟書叫了聲「爹」,又問了問飲食起居,恰巧這時李鴻章等十幾名舉人走出來,都一齊向老師問了安。曾國藩隨便問了問近日的功課,又一面解釋近幾日沒有歸府的原因,無非是公事忙云云,便約定晚飯後要看他們的功課。這才一步步走進內室看夫人歐陽氏,見了歐陽氏,才知老泰山歐陽小岑已於一天前到蘇州訪友去了。歐陽氏照例稱丈夫為夫子,叫著夫子,又掀開衣服看他癬疾,見前後心都貼了膏藥,知道已不甚癢,這才放下心來。又讓黑妮通知廚下加個菜,就也無甚話說。曾國藩略坐了坐,便起身來到舉子們的用功房,認真地批閱起弟子們的功課來。

第二天,曾國藩照例坐轎去翰林院辦公。一上正街,卻見街面兩邊黑壓壓擠了無數的人,說是看欽犯的。曾國藩的轎子擠不過去,就只好也停下來看。忽聽得「來了來了」,曾國藩急忙掀起轎簾,見一隊八旗兵先走過來,都背著嶄新的洋槍,氣昂昂地約有四五排,過後是四五排背大刀的人,背大刀的過去後就是馬隊,馬隊的後面便是木籠囚車,當先一人身材胖大,頭髮已散開,光著脊樑蹲在囚車裡,兩個眼睛溜溜地轉,後面跟著的幾十輛囚車裡有男也有女,囚車的後面,卻是用繩子連在一起的人,頭髮也都披散著,百餘名的樣子,密密麻麻看得不分明。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人群才慢慢散開,意猶未盡。

曾國藩趕到翰林院時,很多官員的轎子也都剛剛到,想必也是被那圍觀欽犯的人群困住了的,所以來得都有些遲。

曾國藩進了辦事房,才從當值官的口中得知,今天押解進京的欽犯是直隸提督銜總兵安格等一府的人。

曾國藩不動聲色,心中卻不禁一喜,知道安格的案子已成定局了。

曾國藩佯作不知地問:「不知安軍門犯的是什麼案子?」

當值官答:「回大人,下官也是聽其他官員這麼講的,至於犯的什麼案子,想必也快有旨了。」

這時,編修官邵懿辰走進來,一見曾國藩便打了個愣,道:「下官天天來找大人商量公事,大人如何才來辦公?」

曾國藩道:「奉上頭旨意,到內務府公幹了幾天。莫不是翰林院有了什麼大事不成?」

邵懿辰道:「說出來你也許不信,詹事府少詹事齊大人昨天被撤任了。齊大人不知犯了何事,剛才宮裡來人把齊大人押到宗人府去了。昨天說降三級使用,罰六個月的薪俸,照今天看來,可能是一撤到底了。聽掌院文大人說,能不能保住腦袋,尚在兩可之間呢。敢則齊大人和安格的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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