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道光帝賜封曾氏家族 第三十六節 事情有五六分把握就可以做

滿園春是保定數一數二的煙花地,長順和曾國藩是早聞其名的了。

按大清律例,官員是不準嫖妓吃花酒的,一交夜,便有監察御史們領著禁軍專到煙花地查夜巡視,逮著嫖妓吃花酒的在籍官員,是可以馬上掄起巴掌打的,不管你中堂也好,部堂也好,打完,還要記下名,不順眼的,還要讓禁軍把隨身帶的官照收了去交到吏部,輕則處分、罰薪,重則革除功名,甚至發配軍台出幾年苦力,處理的形式是五花八門。私下裡人們都把監察御史稱為「都老爺」,意即都察院的老爺。

曾國藩說的「打個干茶圍」是指不在妓院住宿,只借妓院嗑嗑瓜子和妓女談談話的那種。曾國藩做舉人時,長沙妓院的干茶圍是打過的。只因長相不雅妓女們不喜,銀錢上又特別仔細,才漸漸死了心的。

滿園春不同於茶肆,晝夜都是車水馬龍。兩個人邁進門時,時候尚早,但樓上已是人聲鼎沸了。長順一進到這裡,霎時活躍起來,這是當時滿人公子哥的通病。不吃花酒不打野雞還算個滿人嗎?

「哎呀!我的祖宗!」年輕的鴇娘一把就把長順攏個正著,像待熟客似的,「這兩年不見您的影兒,我以為是把咱忘了呢!」

鴇娘一說話,立時便有姑娘們從小套間里走出來。有兩個上來拉長順。曾國藩因為長了一對三角眼,加之全身有癬疾,不發作時,脖子和手上還看不出什麼來,一旦發作起來,脖子和胳膊上便麻麻裂裂,就跟長癩似的,姑娘們是不大喜歡的。曾國藩今晚癬疾雖沒發作,但因心事重重,三角眼一直吊著,陰沉沉地像要殺人。姑娘們有心想做他的生意,又莫名其妙地有些怕他,只能不遠不近地沖著他笑,無非是敬他兜里的銀子。曾國藩能成為理學大師、一代名臣,一半靠的是毅力、才學,一半靠的是長相不雅,也算天養其名。

瓜子、茶水擺上來,長順點了名叫春紅的,曾國藩便點了名叫春順的,四個人就圍著桌子嗑瓜子,喝茶水,嘮起閑話來。春紅早已經將屁股坐進長順懷裡頭,春順雖沒敢往曾國藩懷裡坐,卻也將身子偷偷摸摸地往曾國藩的身上靠,曾國藩只顧了想心事,沒有理會春順的小動作。

「這不是長爺嗎?」不知何時,長順的面前多了位瘦小枯乾的男人,沖著長順笑眯眯地抱拳施禮,彷彿久別重逢。

長順先是一愣,但很快便站起身,拉過那人的手道:「您是官爺!發哪路財了?」回頭讓添凳,添茶碗。

曾國藩知道長順遇到了熟人,只得又替這官爺點了叫春鬧的姑娘來陪。春鬧果然有些鬧,扭扭搭搭地走過來,一屁股坐到官爺的腿上,摟過脖子就喊大老官。曾國藩於是知道,這官爺是常來這裡的了,否則春鬧不會跟他恁熱。

長順這時對曾國藩道:「萬爺,這位官爺和小的祖上是有姻親的。」又對著官爺道:「您不是一直在盛京嗎?幾時來到直隸的?」

官爺道:「早不在盛京了,我在直隸已經混十多年了,也沒有固定的事做。不知長爺來直隸何干?長爺不是在宮裡當差嗎?」

長順指著曾國藩對官爺道:「這位萬爺是去年的孝廉公,想在直隸捐個官補個實缺。小的昨天才和總兵府的任意接上頭,也不知那個任意靠不靠得住。我早就開缺回奉天了,不是因為這萬孝廉的前程,我才懶得來直隸呢!」

「您是說任護院?」官爺瞪起眼睛,「想在直隸混事做,必須得靠上總兵府的文師爺,才算沒花冤枉錢。文師爺五萬兩的典史,到姓任的手裡,少說也得七八萬的籌碼,還說沒算茶錢。」

長順忙說:「聽官爺的口氣,和那文師爺想必很熟?」

官爺一拍大腿:「豈止是熟!我和文師爺是頂頂好的朋友嘛!這十年多虧他帶挈,老弟手裡才有了幾文的積蓄。長爺,您老要想在直隸混,老弟我負責讓你認識姓文的!」

長順喜道:「有這層關係,可不是天意!官爺,遠的咱不說,就說萬爺這件事。明兒你就約那文師爺出來,萬爺這件事你就幫到底吧,也省得花冤枉錢。」

官爺一拍胸脯:「咱是世交,又都是在旗的人,容得推託嗎?不過,文師爺昨個兒進京去郡王府了,要耽擱些日子才能回來。萬爺很急嗎?」

曾國藩這時才得以接上話:「急倒不急,但總歸是越快越好的了。不知這文師爺辦的是哪樁差事?要很久嗎?」

官爺這才神秘地對長順說:「這件事直隸人都知道了。這次安軍門著人查抄李純剛的家產,很是得了幾件珍稀字畫和古玩。郡王爺是專愛玩這個的,這樣的差事,總是文師爺去辦軍門才放心。文師爺去年還到西域走過一遭兒呢!軍門的家事,無一件不是文師爺經手的,件件都妥帖。」

長順拉了拉官爺的袖子:「這姓文的多大的能耐,竟讓軍門大人這麼信任他。」

官爺一笑道:「長爺還不知道吧?文師爺是軍門九姨太的哥哥呢,生得比他妹妹還好!」

見曾國藩沒有言語,長順又道:「官爺府上也搬來保定了吧?我和萬爺要約官爺吃酒呢。」

官爺道:「家人卻沒有過來,還住在盛京。我一個人在保定耍單幫,是居無定所的。你要找我,就到這裡好了,這裡有我的房間。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就不叨擾您二位了,明兒由我做東請二位,如何?二位是住在客棧還是朋友處?」說著站起身,做出要走的樣子。

長順忙說:「哪能讓官爺破費,我們來這裡找官爺好了!」

官爺不再謙讓,由春鬧扶著一晃一晃向裡邊去了。曾、長二人也會了賬,走出滿園春。

回到客棧,兩個人在房間里又喝了一會兒茶,曾國藩突發奇想,笑著對長順道:「長侍衛呀,本官想出有一條路好走,只是有些風險。」

長順笑道:「呵呵,有風險還能做嗎?」

曾國藩喝了一口茶後,和顏悅色道:「人在官場,做事要三思而行,更忌畏首畏尾,凡事只要有五六分把握,就可以開干!」

長順放下茶杯:「大人請講,卑職洗耳恭聽。」

曾國藩道:「現在,可以肯定地說,想知道安總兵的底細,文師爺是個關鍵。依本官想來,不妨利用官爺這條小魚,到京師把文師爺這條大魚釣到手。本官推測,安格在直隸絕不只賣官鬻爵那麼簡單,定有其他的隱情。」

「大人的意思是……」長順滿臉狐疑地問。

曾國藩沉思半晌,壓低聲音,把自己的計畫慢慢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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