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曾國藩的送禮絕活 第二十五節 為考生送冰水

鄉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考試頭天一早,四川布政使兼署按察使黃忠帶著學政及首府、首縣的官員來接官廳,請主考大人曾國藩、副主考趙楫及考官們,視察考棚。

曾國藩帶著趙楫及考官們,興高采烈地被人簇擁著來到剛剛搭建不久的考棚前,緩步登上專為主考搭建的監考壇,放眼望去,一溜簇新的考棚盡在眼底。

考棚不同於貢院。貢院是童生考取秀才的地方,屬長久性建築,由學政大人指派專人管理。而鄉試則因應考的秀才較多,考棚需臨時搭建,用後便拆除。各省鄉試常因考棚偷工減料而出現坍塌砸傷人的事,所以鄉試前視察考棚,是必需的一個環節,以示朝廷對學子關心。

站在監考壇上,黃忠對曾國藩說道:「聽學政衙門裡的人說,今年的考棚不僅規模大於以往,捆紮質量也高於往年。」「可不是!」四川學政張也品介面道:「考棚搭了整整一個月,本憲一個考棚一個考棚地驗收,從沒這麼仔細過!」

曾國藩道:「真是辛苦學憲大人了!我們再看看考棚吧。」

黃忠道:「由張學憲親自把關,本司以為就不用再看了吧?」語氣像在和曾國藩商量。

曾國藩未及講話,趙楫搶著說道:「方伯①大人說得對。由學憲親自把關,還有什麼說的!曾大人,我們就此迴轉歇息吧。明日以後,可就沒這閒情逸緻了。」說畢,哈哈乾笑了兩聲。曾國藩笑道:「既來了,哪能不看一眼考棚呢?傳揚出去,恐怕方伯和學憲的面上都不好看。」話畢,帶頭走下監考壇,眾人只好跟下。

考棚果然捆紮得結實。二座、三座、四座……依次也還說得過去,只是最後一座,曾國藩用手對當中的一根柱子推了推,感覺有些搖晃,又推了推其他幾根,有的不動,有的仍然搖晃。曾國藩的三角眼眯起來了,臉也沉沉地挺難看。

曾國藩誰也不看,只對著不牢固的柱子道:「這考棚必須加固!本官一介書生尚能把他推晃,一旦有風,如何得了!」不吉利的話沒有說出口。黃忠看了看張學政,張學政望了望承辦的專職道員,專職道員臉一紅,立即扭頭對跟著的人道:「吩咐下去,馬上加固,子夜前必須完成,不得有誤!」

曾國藩補充一句:「順便把其他的幾棚也檢查一下,以防疏漏。」

黃忠嘆道:「不愧是上差,辦起事來果然精細!」張學政的臉上雖有些訕訕的,但也莫可奈何。一行人這才轉道巡撫衙門,商量大考中的環節。

大考的這一天,總督衙門特調撥了一百名親兵,配合考官搜檢應考士子的衣服、考籃,同時維持考場秩序。考棚外,已早早地擺好香案,主考官曾國藩和副主考趙楫先領著士子們祭拜天地,遙拜皇上、孔聖。同來的考官又宣講了一下考場的規定,士子們這才從東西南北四個門,挎著考籃依號進入考棚。

四川鄉試如期舉行。本次鄉試首題為《不知言,無以知人也》,次題為《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三題為《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為》,詩題賦得《萬點蜀山塵》。

這時候儘管已入秋多日,但成都仍然燥熱無比,尤其是開考的這天,日頭出奇地毒,好像有意和士子們做對似的。考棚里更是悶熱,有人打了赤膊,仍然渾身流汗,鄉試大考成了鄉試「大烤」!曾國藩和趙楫帶上人做流動總監考,道、府、縣各官員有的被指派了房考,有人跟著巡考。

曾國藩見應考的士子大部分都鋪紙研墨寫了起來,但還有一些年紀大的考生,熱得干喘氣,卻動不得筆;七十歲以上的有十幾名,不僅喘氣喘不均勻,眼看要暈過去。見了曾國藩,禮都不能施了,眼睜睜地望著,一句話都說不出。曾國藩大驚失色,深為自己的大意後悔不迭。暑期的成都根本無冰可取,就算有處取,此時已是來不及了,等辦事拖沓的衙役們把冰塊取回來,這些七老八十的老學究們不死也得暈倒!不要說中舉,連保命都難。

他馬上讓台庄告訴學政大人飭命首縣,從速向各考棚放置涼水消暑,水越涼越好。秀才們實在熱得不行,准予用涼水洗臉、洗身。無論如何,也要先保住十幾位老學究的性命,讓每一位考生都不會因天熱而錯過這次應試的機會。曾國藩特別交代台庄,如需銀兩,可先拿五十兩急用。台庄也看出了人命關天,於是飛跑著去找學政。

老學究們正熱得昏天黑地,有兩名八十歲的考生已是頭抵考桌開始嘔吐,眼看著要不行了,盛滿涼水的大木桶恰在這時放進來;儘管這樣,這些人也還是在兩刻後才醒覺過來,有人跪下面北謝恩,有人邊謝恩邊訥訥自語:「聖恩啦,百年不遇的聖恩啦!」

涼水開始一桶連著一桶地運進考棚,考棚里響起一陣又一陣的謝恩聲。很快,各考棚都有了涼水,考生都開始心平氣和地答起捲來。

一絲微笑淺淺地掛在曾國藩的嘴角,他想起了自己鄉試時的情景,心頭湧起無限的寬慰。

曾國藩嘴角的微笑尚未消退,問題又來了。首縣典史①拿著購置冰水的憑據找到曾國藩,先問安,然後才小聲道:「稟上差,下官遵吩咐,已將冰水購置齊備,共費銀一千三百三十三兩,大人先期破費的銀子尚沒有計算在內。藩台雖然將銀子如數撥出,但卻說,鄉試給考生購置冰水,並無先例,糜銀過重,怕制軍大人怪罪。藩台讓下官請示上差,這筆銀子應該怎麼出。藩台有話,下官不敢不照辦,望曾大人體諒。」

曾國藩一愣:「涼水如何還用高價來買?京師盛夏時用冰,也用不了這麼多銀子啊!」

典史低聲答道:「上差容稟,考棚里所用的是冰水,不是涼水。涼水是從井裡打的,冰水卻是從地下取用的。價錢是很高的。」

曾國藩沉吟了一下,又抬頭望了望長、台二侍衛,這才道:「為考棚購置冰水確是出於意外,本官見情勢危急,沒有來得及跟藩台商量,有些自作主張了。藩台的話也不無道理,這筆銀子的名目的確難出。少尹哪,我看這筆銀子就不要難為藩台了,由官員們自行捐出吧。我和長侍衛、台侍衛每人認捐一百兩,餘下的,煩少尹上稟制軍、藩台,大家都多少捐上一些。湊個千把兩銀子,相信不會是件難事。」又對台庄道,「台侍衛,還得煩你回接官廳一趟,取出三百兩銀子給少尹。」

典史向曾國藩深施一禮道:「上差來川中主持鄉試,已讓下官們感激涕零,怎麼還能讓上差大人破費呢?三位大人指認的數目,下官情願代捐。」

曾國藩笑道:「少尹此言差矣!聖人云:言必信,行必果。少尹不用顧慮,稍候片刻,著人找台侍衛領銀子便可。否則,台侍衛就得到衙門找少尹了。」

典史只好匆匆離去,想必是要找首縣、布政使或學政商議認捐的事去了。

鄉試進行的第二天傍晚,曾國藩在接官廳自己的卧房裡剛坐下,四川布政使署理按察使黃忠帶著兩名親兵便走了進來。曾國藩急忙奉茶讓座。黃忠道:「內人燉了碗蓮子羹,又炒了幾個湘菜,本司特來陪翰林公小飲幾杯。」說著話,親兵已把菜盒擺好。

曾國藩道:「有勞方伯大人費心了,下官只好從命了。」說完話,兩個人就圍著食案坐下來。曾國藩不能飲酒,黃忠也未過分勉強,只好一個喝湯,一個喝酒。長順和台庄天天都有請吃請喝,極少回來用飯。趙楫也和四川學政張也品打得火熱,在接官廳飯堂吃飯的常常是五位考官和曾國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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