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差途中順手端掉貪官 第十八節 曾國藩的交友原則

彭玉麟接過曾國藩遞過來的帖子,見上面寫著四句偈語:

曾國藩把他扶起來安慰道:「是知府糊塗。仁兄行俠仗義,入情入理,只有糊塗公差才能出此事故。曾某看你言行舉止,日後必是國家大材。望你珍重!」

粼粼水面中,隨蟒護龍庭。

四十少三年,三七成雙行。

出府衙尚未走出兩箭地,彭玉麟便翻身跪倒在地,邊磕頭邊道:「謝曾大人搭救之恩!」

曾國藩拉了拉彭玉麟的手道:「同我一起回客棧再看吧。你還得給我講《公瑾水戰法》呢!逛了半天,鐵打的漢子也該餓了。」

長、台二位終於支持不住了,曾國藩於是叫了店家單獨開了房間,把暈乎乎的二位扶到床上。不一會,兩個人都打起了呼嚕,顯然是累壞了。

相國寺北門外一處偏僻的茅草屋裡,一位老者正在邊品茶邊朗誦《道德經》。曾國藩看那老者,年紀足有七旬開外,白生生的頭皮,只有些許銀髮圍在四周,僧不僧道不道;一團亂蓬蓬的黃鬍子掛在胸前,鼻子一翹一翹,隱隱有老子之風。

彭玉麟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但直到曾國藩離開這個世界,彭玉麟的誓言也沒兌現。這一晚,曾國藩與彭玉麟一直談到後半夜。等到彭玉麟告辭之後,曾國藩又從行李中,拿出記事手扎,寫下了自己的交友原則:「講信用、無官氣、有條理、少大話的人,可以結交!」

曾國藩抱住這捆紙,莫名其妙地望著老者,想說點什麼,一時又找不著話題。

彭玉麟道:「晚生生於嘉慶二十一年九月十九日子時。」

老者把眼睛閉上,沉默了一會兒,嘴裡便開始念念有詞,足足念叨了半個時辰才猛地睜開雙眼。也不言語,站起身,徑直走到書案前,先鋪上兩張草紙,然後拿起筆蘸上墨,刷刷點點寫起來。工夫不大,兩張紙已分別寫上字。

老者想了想,又回頭看了看曾國藩,便從靠床的一個破柜子里翻出一大捆紙,用一根粗麻繩緊緊地縛著。又撿起其中一張剛寫好的紙,也不管墨跡是否干透,胡亂疊起,連同那捆紙,往曾國藩的懷裡一塞,說道:「老夫平生所學盡在這捆紙上,望日後好好揣摩。」

曾國藩把那捆紙解開,見首頁題了「冰鑒」兩字,看了半天內容,才發現是一部相人的書,近乎《麻衣神相》之類。

曾國藩和彭玉麟互相望了望,只得深施一禮,怏怏地站起身,退了出去。出了門,曾國藩先就長出一口氣,笑著道:「倒像慣走江湖的術士,又像是和雪琴老弟串通好了的,道行不知深也不深?」

四七中的龍庭,九載飛躍十程。

金戈二五滅匪,三一成雙遠行。

彭玉麟道:「大人可別冤枉人,好像我們兩個要平分那六十文錢似的。我們還是先看一看都寫的什麼吧,准或不準,他的道行不也就一目了然了嗎?」

長順有意無意又多看了彭玉麟兩眼。曾國藩瞧在眼裡,暗想:「長侍衛果然不同於一般侍衛!」四個人於是又雲山霧海地胡侃了一陣,直把長順侃得東倒西歪,台庄更是幾番鼾聲響起。

彭玉麟這句話勾起了曾國藩的興趣,這也是當時讀書人的通病。他一把抓過彭玉麟的手:「得回去收一下攤兒吧?問完卦,就跟曾某回客棧敘敘如何?」

曾國藩一反平常嚴肅的態度,笑道:「等你賣掉《公瑾水戰法》,我倆前胸該貼後背了。」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說,不知不覺便來到客棧。進了客棧,曾國藩特意讓店家快炒了一葷一素兩個小菜,又專為彭玉麟燙了一壺老燒酒。曾國藩是滴酒不沾的,因他的癬疾一遇酒就大大地發作一番,這就註定他一生與酒無緣。

很晚的時候,長順和台庄才醉醺醺地回來。曾國藩忙把二位侍衛介紹給彭玉麟,並對二位道:「這是我的同鄉,難得他把水上交戰講論得這般透徹!」

彭玉麟急忙向長順、台庄請安問候。幾個人又重新落座。

曾國藩接過彭玉麟遞過來的帖子,見上面寫的也是四句偈語:

曾國藩掏出六十個大錢排在老者的面前,略想一想道:「晚生生於嘉慶十六年十月十一日亥時。」

飯後,兩個人廝讓著走進客房,茶也沒喝一口,彭玉麟便掏出《公謹水戰法》一章一節細細地講述起來。店家沏了一壺毛尖茶,悄悄地放到案子上,又悄悄地退了出去。兩個人都沒有察覺,彭玉麟講得投入,曾國藩聽得入迷。

曾國藩把《冰鑒》重新包好,笑著對彭玉麟道:「不是老弟推薦,在下真懷疑是遇見了江湖術士。先不管他,我們先吃飯,吃完飯你還得給我講《公瑾水戰法》呢!」彭玉麟也不謙讓,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酒菜擺上來後,曾、彭兩人各拿出老者寫的帖子,忽然都笑起來。

彭玉麟笑答:「哪有什麼攤兒!幾張破紙而已。玉麟這就帶大人去問卦。只不過,草民現在身無分文,只能讓大人破費了。」

彭玉麟拉了拉曾國藩的手,向老者示意了一下,便雙雙跪下去,一起道:「晚生給老前輩請安!」老者許久才放下手中的《道德經》,咳一聲後,才站起身道:「二位報個生辰八字吧。老夫老眼昏花,斷不準的地方還望包涵。不過呢,每人三十個大錢是不能少的。老夫每日的三頓飯全靠這個。」

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過路的人被笑得莫名其妙,都愣愣地在一旁看熱鬧。

彭玉麟已不似先前那樣拘謹了,他笑著道:「玉麟可是一兩銀子也無。我看不如先陪我把這《公瑾水戰法》找個熟家子賣掉,換回幾兩銀子,我好做東謝大人的搭救之恩!」

談得興起,話題自然就多起來,曾國藩又脫掉衣服讓彭玉麟看癬疾。這一看,倒把彭玉麟嚇了一大跳。彭玉麟萬沒想到曾國藩的癬疾嚴重到這種程度:前胸、後心及四肢全結滿了斑斑硬痂,用手一摸,一片一片地落屑。所幸臉及脖子還白凈,雙手也無斑點。

老者卻早轉身把另一張紙拿起來遞給彭玉麟,說一句:「天意不可違,二位走吧。」話畢,重又在蒲團上坐下來,合上雙眼,再不言語。

彭玉麟想起五年前游華山時,曾聽一位老道說過,異人必有異體。這異人要麼是大富大貴拯萬民於水火挽狂瀾於既倒的偉人,要麼就是興風作浪顛倒黑白把國家推向災難深淵的凶神惡煞。眼前的曾大人雙眼三角有棱,渾身起癬,敢則人傑地靈的湖南又要出一位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人物了嗎?彭玉麟撫著曾國藩身上的癬疾,發誓似地說:「玉麟就是走遍千山萬水,也要根除大人的癬疾!」

彭玉麟心一動,馬上就斷定,眼前的這位同鄉絕非等閑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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