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差途中順手端掉貪官 第十五節 在外辦事以謙謹為主

「破氈帽」姓鮑名福字春霖,四川奉節人,來山東投親不著,和妹妹鮑妍要到湖南去找投軍多年的弟弟鮑超。為趕腳程,到平原縣已是天晚,就因為在大街上尋客棧多逗留了一會兒,兄妹倆被衙役們抓進大堂。鮑福脾氣躁,在大堂上和縣太爺頂撞了一兩句,被打了四十殺威棒,又被罰了二十兩銀子,妹妹則被領進後堂單審了。

後來,師爺出來告訴衙役們把人釋放並送到龍門客棧,並告訴他,明天才能釋放他的妹子。哪知這一等就是一個月,鮑福天天去要人,不是挨打就是挨罵,就是不放人。

鮑福恨恨地說,他明天就準備去知府衙門喊冤,他鮑福不相信,在大清國沒有說理的地方。聽了他的一席話,曾國藩氣得渾身亂抖,連長順、台庄也恨將起來。

長順道:「大清還有這樣的縣太爺!百姓咋能不反哪!」

台庄也罵道:「這種官,就得見一個,剮一個!」

等到聊完,人散去,曾國藩對長順道:「長侍衛,你看這事該怎麼辦呢?我們總不能辜負皇上的期望吧?」

長順想了想,問:「曾大人想怎麼辦呢?」

曾國藩道:「在外辦事以謙謹為主,我的意思是想請長侍衛騎馬回京一趟,把山東及平原縣所發生的事情跟肅大人說一下,怎麼辦,請肅大人奏請皇上。我和台侍衛就在這龍門客棧等著。你回來,我們再前行如何?」

長順想了想,道:「曾大人,您老不是有皇上的特旨嗎?幹嗎不……」

曾國藩一笑道:「長侍衛呀,你怎麼犯糊塗了呢?本官只有參奏權,卻沒有革職權哪!何況,小小的平原縣的背後,站著的可是撫院哪。讓我一個五品小京官去參巡撫,不是以卵擊石嗎?我看我們就在平原耽擱幾日,你辛苦一趟吧。皇上只憑巡撫的摺子斷是非,像平原縣,都快成攔路搶劫了,吏部還為他敘優!這樣下去,如何得了啊!山東出了個平原,山西、河北再出幾個平原,百姓可怎麼活呀!食加反是個『飯』字,沒食就反哪!」

長順想了想道:「就按大人的意思辦吧。不過,大人還得寫個摺子,省得卑職和肅大人說不清道不明;最好讓鮑福也寫個狀子,我一併帶給肅大人,也算個依據。」

曾國藩道:「難得長侍衛想得這麼周全!好,煩你去把鮑福叫來,我先把他的狀子寫好,再連夜給皇上寫摺子,你明兒一早就動身。山東的吏治是要徹底地整治一下了!」

長順答應一聲走出去。曾國藩則讓台庄向店家借了文房四寶,準備夜戰。長順打點整齊,便騎馬奔京城而去。見長順越走越遠,曾國藩這才讓台庄陪著在平原縣的四周逛了起來。

平原的古建築很多,寺廟也很多。當時各地大興崇拜關羽之風,平原也不例外,到處都是關帝廟。曾國藩和台庄走了幾處寺廟,但都破敗得不成樣子,有的連門都沒有,只吊著個竹帘子擋風寒。進香的人也極少,三個關帝廟,總共才見到八個進香的人,其中還有一個是吃奶的孩子。古碑古字雖有一些,又都殘缺不全,根本提不起人的興緻。

曾國藩不由想起一句古話:「吏治廢,百業廢!」如今看來,此話果然不假!

白天里,平原縣衙是不見一絲動靜,凡路過這裡的百姓都繞著走,唯恐惹麻煩上身。市面的店鋪與街兩旁巷子里做買賣交易的人都小聲細氣,尤其是巷子里的人,更是左顧右盼,交易成了,便匆匆離去。

這時候已近午時了,曾國藩和台庄都有些餓了,正巧路邊有一爿賣胡辣湯帶饅頭的小店,兩個人於是就走進去。曾國藩給台庄叫了一碗胡辣湯,自己要了碗不放辣子的,又讓店家擺上兩個饅頭,這才坐下邊吃邊喝。一會兒,又走進兩個人,也一人要了碗湯,一邊急促促地喝湯,一邊小聲地嘀咕:「喝了湯趕緊回客店,平原可比不得別處,惹不起呀!」

另一個道:「還有三車棗子,壓到猴年馬月呀?」

先頭說話的又道:「我們就上午趕早兒賤賣,下午歇息,平原這地方邪乎!」

側耳聽了一陣,曾國藩暗想:「看來,到平原賣東西的人,自己都悟出了門道。」

吃完飯結賬時,曾國藩問小二:「店家,咱平原夜裡凈街,白日里也凈街嗎?」

店小二伸出頭望了望門外,才道:「夜裡凈街是逮閑逛的人,午後凈街是逮買賣人。平原縣衙規定,只准上午沿街叫賣,下午繼續叫賣的就是犯了王法了。逮住一個就是十兩銀子二十板子呢!乖乖,俺這鋪子現在就得關了。」

曾國藩苦笑一聲,和台庄走出鋪子,回頭一看,小二真的開始打烊了。兩個人走回客棧,台庄嚷嚷著累了,讓夥計開了房,放倒了身子歇息。

曾國藩獨自走到櫃前問店家:「動問掌柜的,我們來的那天,我那夥計在午後買了幾個豬蹄兒。剛才我們倆在街上聽人說,平原縣過了晌午後就不準做買賣了,怎麼還有敢賣豬蹄兒的?不怕連打帶罰嗎?」

店家笑道:「除了客店和掛紅燈籠的外,其他商家午後都得關門。但那賣豬蹄兒的是入了教的,有大鼻子藍眼睛撐腰,借一百個膽子給縣衙門,嚇死他也不敢惹!聽說,和附近山上的強人都有來往呢!還是個什麼幫會。敢罰敢打人家,除非他不要命了!」

曾國藩頭腦中一下子閃現出水泊梁山開酒店的朱貴來。他真有些替皇上憂愁了。看樣子,平原縣不僅僅是敲詐盤剝塗炭生靈這麼簡單,官匪勾結也是個關鍵。

見曾國藩默默不語,店家小聲道:「洋人拔個毫毛都比俺腰粗,巡撫、欽差都不敢惹喲!再參加個什麼幫什麼會,那還了得!」

三十幾天以後,長順由京城返回,道光帝帶給曾國藩的話是:「山東及平原的事情朕已知道。」這是道光讓肅順帶給曾國藩的話。

曾國藩知道,自己可以繼續出發了。一行人還沒出山東地面,就已聽路人紛紛傳說山東換了巡撫、平原換了縣令;原縣令被就地處斬,處斬那天,平原百姓放了一天的鞭炮,比過年都熱鬧。然後就不見下文。又走了幾日,路人傳說的還是山東換了巡撫、平原換了縣令,仍是不見下文。這時,曾國藩已進入河南地界了。

山東的事情無論處理到什麼程度,曾國藩都算盡了自己的職責。他推測肅順肯定知曉其中的內幕,但肅順就是不露皇上的一點口風。

曾國藩心想:「難道皇上真的只是換掉一個巡撫、處斬一個縣令,便把這天大的一樁案子給擺平了?」

曾國藩離京後,道光帝一天晚上批摺子時少穿了衣服,染了點風寒。太醫配了幾劑發汗的葯,服後也不大見效,汗沒有發出來,反倒加了咳嗽一症。儘管這樣,道光帝仍不敢耽擱政事;每日照常上朝,下朝後照常批摺子。

這天剛服了葯,道光帝正披著衣服想事情,太監進來稟報,散秩大臣肅順求見。道光帝一驚,急忙宣召。禮畢,肅順把曾國藩的摺子和鮑福的狀子呈上。

道光帝閱畢,頓時嚇出一身汗來,多日纏身的風寒,竟被攆跑了。

道光帝把摺子合上,抬頭問肅順:「肅順,曾國藩所奏可是實情?山東鬧成這樣,朕怎麼一丁點兒風聲不聞?可真是怪!」

肅順道:「曾國藩所奏,長順均親身經歷,句句是實。平原的百姓確無活路!」

道光帝就說一句:「平原的事情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明日早起讓長順回平原,四川的鄉試不能耽擱呀。」肅順只得跪安退出。

道光帝立即傳諭大學士軍機大臣穆彰阿,協辦大學士、吏部尚書英和進見。

穆彰阿、英和進來後,道光帝隨手便把曾國藩的摺子摔過去,憤憤地道:「你們薦的好官!山東就差造反了!」穆彰阿如墜雲里霧裡,英和也愣成個木樁子。

穆彰阿小心地把摺子打開,快速地瀏覽一遍,腦中開始想對策。

當時的山東巡撫是滿洲人麟魁,人送綽號「會玩太歲」。

麟魁原來是直隸的布政使銜按察使,是在英和的力薦下,又走了穆彰阿的門子,才放到山東任所的。麟魁在直隸時就是愛錢之人,到了山東更有了施展的天地,每年都有二十幾萬兩的銀子送進京師孝敬各方各面。僅英和一個,他就要打點上十萬兩,穆彰阿也年年能收到五六萬兩,只有大清的主宰道光皇帝一兩也得不著。

麟魁到山東兩年,不僅山東巡撫衙門連著兩年被吏部敘優,境內各府縣的衙門敘優的也較別省多。很快,麟魁在道光的心目中,成了大清一頂一的能員。道光帝有時竟這樣想:大清能多幾個麟魁該多好啊!

穆彰阿把摺子遞給英和,英和一目十行地看起來。

「皇上,」穆彰阿終於想出了主意,「想那曾國藩乃誠篤老實之人,斷不會妄奏。平原縣如此大膽,麟魁有直接責任。依奴才想來,麟魁幾代受我皇恩,斷不敢縱容屬下胡作非為,其中定有隱情。請皇上明察。」

道光帝霍地站起身,大聲問:「穆彰阿,依你說來,麟魁無過反倒有功了?再讓吏部給他敘優一次?」

穆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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