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 十法界

河道水流極快,秦昀蹲在「簸箕船」內,在小白身後急速下漂。越往前,河道頂部越是低矮,到後來,人只能躬身趴在「簸箕船」里才行。河道頂壁倒掛了大量佛像,不知道是鍍了金,還是純金打造,在火光中閃閃發光,晃得人眼花繚亂。它們或張牙舞爪,或合什靜坐,在急速水流中如同正在倒帶的電影膠片。文殊菩薩、觀世音菩薩、彌勒菩薩、虛空藏菩薩、普賢菩薩、金剛手菩薩、除蓋障菩薩、地藏菩薩等等,一個接一個飛撲過來,秦昀左右躲閃,弄得「簸箕船」搖搖晃晃,幾欲翻倒。身後,醉得很厲害的渡邊雄、內田竣正在高聲呼救,他們的平衡性很差,又落在最後,波濤更大,兩人險象環生。洪水引發的一道強流像魔影一樣跟在內田竣身後,浪花帶動「簸箕船」不時飛出河面,撞上側壁,激起無數強酸液浪花,打在他身上。內田竣已被強酸腐蝕得面目全非,不時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聲。就在這時,驚惶失措的內田竣躲閃不及,撞上一尊倒掛佛像上,「簸箕船」受阻減速,身後一波大浪打過來,澆得內田竣全身濕透,內田竣立即成了被淋濕的柴火棒子,冒出一股黑煙,「哧哧」聲和一股焦糊味撲至他前方不遠的劉虎面前,劉虎驚覺,回頭一看,只見煙霧消散時,內田竣已被強酸腐蝕得不成人形,眼眶裡的眼珠已經化成一灘黑水,鼻子、嘴巴上的皮膚被一層層撕下來,露出鮮紅色的血肉,頸部以下全部成了焦黑色。

「啊——」內田竣發出絕望的慘叫,站起身,在「簸箕船」里「手舞足蹈」,一頭撞上一尊佛像,「簸箕船」翻轉,飛了出去。內田竣「撲嗵」掉進河水,如同燒紅的鐵杖被探入冷水,「哧」的一聲,冒出一股濃煙,不見了蹤影。當浪花消退,劉虎看見幾根白骨躍出水面,白森森的刺眼。他的心一縮,慌忙迴轉頭,專心駕馭「簸箕船」。

渡邊雄受到驚嚇,將火把舉在頭頂,像條死狗一樣趴在「簸箕船」里一動不動,隨波逐流,這反而保護了他,船也穩當了許多,浪花雖不時濺上來,但只燒傷後背,不傷及生命。

往前漂出五六里地,河道突然變寬,水流頓時平緩很多,前方出現一個急轉彎,大轉角有一個很大的河灘,灘涂上方,似乎有一個巨大的洞穴,但火光照不過去,無法看到全貌。

「快靠過去!」秦昀對小白大喊。

他的喊聲是多餘的。「簸箕船」在水流的衝擊下,全部自動飛上灘頭。大家跳下船,向前狂奔,幾乎在同時,洪水奔涌而至,粘著他們的腳後跟涌到灘頭,追出十多米,終於力窮勢竭,慢慢退回到河道,流向下游。

大家全都跌坐在地上,每個人都被灼傷多處,渡邊雄後背更是爛了一大片,皮開肉綻,血水淋漓。黑澤治也為他扯掉上衣,將他疼得嗷嗷慘叫。黑蝙蝠因為強酸灌入「簸箕船」,將他的鞋燒成了黑炭,有兩個腳趾也被腐蝕得現出了骨頭。小白體形嬌小,又通水性,受傷最小,只有手臂和腳踝有三四處小傷。其他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輕傷。大家為彼此包紮好傷口,休息了半個多小時,才爬起身繼續前行。

隊伍又少了一個內田竣,現在只剩下九人了。大家雖然各屬不同組織,互相敵對,但看見同類慘死,依然不免傷感。現在,從人數來看,秦昀一隊最佔優勢;但從火力來看,依然是收繳了全部武器彈藥的黑蝙蝠把持整個局面,不過,他的腳受傷嚴重,走起路來一瘸一拐,這讓日本人對他的恐懼少了很多;秦昀依然是當之無愧的精神領袖,他拉著小白,往前走去。大家全都跟在後面。

爬上一道矮坡,大家看見前方又出現用平整的石板砌成的通道,只是這條通道要氣派得多,寬達十米,高約三米,筆直向前延伸。石壁上有大量佛教浮雕,袁真和湊上去看,它們都是些在敦煌壁畫中時常出現的佛教故事畫,像「五百強盜成佛」、「沙彌守戒自殺」、「善友太子入海取寶」等,它們如同連環畫,長篇累牘,繪滿石壁,壯觀莊嚴,這讓袁真和直覺他們離藏經地已經不遠了。這讓他激動不已,急步向前走去。

越往前,氣溫越高,現在估計有45度以上,沒有飲酒的人原本很渴,現在更是又熱又渴,不時用舌頭舔舔乾巴巴的嘴唇。走了大約五十米,前路被一道巨大的石門堵住去路。石門雕刻有兩尊麒麟,掛兩副吊環,門頂有一方匾額,上書:「無色堂」三個金色大字,雖經千年,金字依然金光燦燦。九人走到石門下,只聽「軋軋」巨響,石門竟然自動開啟,兩扇門緩緩縮進兩側石壁,現出一方直徑約二十五米的十邊形石廳來。

九人小心弈弈地走進去。

石廳空空蕩蕩,除了在每一面石牆上掛著的一塊高逾二米的銅鏡外。銅鏡全都沾滿了灰塵,表面也都有裂紋了。

秦昀通觀全室,沒有發現其他通道。

這時,又傳來「咣當」巨響,石門突然閉合,將九人關在石廳之內。正當大家不知所措時,頭頂冷不丁地吹來一陣疾風,火把熄滅,石廳陷入一片漆黑。大家發出一片驚呼。驚惶失措的黑蝙蝠拔出手槍,大叫:「不要過來!我有槍!」接著,石廳內傳出尖銳的「砰砰」開槍聲。其他人掏出手電筒,正要擰開,又聽見四周響起「篷篷」聲,每塊銅鏡旁邊突然亮起一盞深藍色的油燈。火光不大,跳騰著妖譎的舞蹈,將整個石廳映照得如同陰涼的地獄幻境。石廳根本不存在其他人,黑蝙蝠老臉一紅,收起了槍。

「難道這裡就是終點?藏經在哪裡?」劉虎問。

秦昀繞室一周,看不出機關所在,整個房間最搶眼的便是那一塊塊被塵埃蒙蔽的銅鏡。他走到正北一塊銅鏡前,站上銅鏡下方的一個矮石墩,扯起衣袖從上至下抹了一把,灰塵掃去,現出裂紋密布的鏡面來。燈火映出秦昀藍墨色的臉,像開了裂的瓷器,一縷縷藍光在上面遊走,如同死人臉上的青氣。秦昀看向油燈,它釘入石壁,有銅質汕管深入石牆,供應燃料,在燈芯上方,有一個精密的火石擊打器,當石門關閉時,它會在機關牽引下自動擊打火石,爆出火花,從而點燃油燈。油燈下方有一塊磨打得十分光滑的石面,秦昀擦乾淨它,現出字來:「佛法界」。秦昀靈光一閃,低頭去看腳下的石墩。它高出地面約十厘米,與地板接觸處裂口很明顯,這說明它的用材不一樣,或下部結構與地板並非一體。

「快!每人站在一塊石墩上!」秦昀喊。

大家見有線索,都選了一面銅鏡站上去,小白和袁真和站在秦昀右側,孫雪麗和劉虎站在他的左側。孫雪麗已做下決定,接受在危難之際唯一捨身救護她的劉虎。兩人歷經患難,終於走到一起,反而少了些激情,多了些恬淡,站在石墩上,他們彼此深情對視,淡淡的微笑在臉上遊走,心底洋溢著濃郁的幸福。黑澤治也和渡邊雄站在袁真和右側,阿嘎哈、黑蝙蝠站在劉虎左側,渡邊雄與黑蝙蝠之間多出一個石墩。

大家擦試乾淨身前的銅鏡,它的旁邊都有一塊石碑,小白面前的石碑寫著「菩薩法界」,袁真和面對的是「緣覺法界」,孫雪麗面對的是「聲聞法界」,這三界與佛法界並稱四聖法界。佛法說,四聖法界的眾生,已斷煩惱,了生死,跳出三界,不受六道輪迴,超凡拔俗,所以稱之為聖。

劉虎面對的是「天法界」,黑澤治也面對的是「人法界」,渡邊雄面對的是「阿修羅法界」,阿嘎哈面對的是「畜生法界」,黑蝙蝠面對的是「餓鬼法界」。渡邊雄又去擦乾淨第十面銅鏡及旁邊的石碑,石碑上寫著「地獄法界」。這六界在佛法中稱為六凡法界,六凡法界的眾生隨他所做的善業,上下升沉,循環不定,所謂:「三惡報窮來善道,六天福盡下塵寰」,普通所說的六道輪迴,生死不息,就是指的六凡法界的眾生。

渡邊雄回到原來的位置,大家站了一會,石廳不見任何異常。「秦老弟,你讓一幫爺們學那些騷娘們照鏡子,有什麼用?」黑蝙蝠在一旁喊。

秦昀搖頭說:「我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我們得去嘗試,才能找到答案。大家快將背包全部堆在第十個石墩上。」除了黑蝙蝠,所有人都將自己的背包放了上去,再回到原位,又站了幾分鐘,石廳依然沒有異動。

「一定是重量不夠!呂兄,你的背包也放上去吧。」秦昀說。其他人的背包里大多隻放了些衣服和探險用品,比較輕便,但黑蝙蝠背包里存放有幾把手槍、十多枚炸彈和數千發子彈,重量足有五十斤左右。

黑蝙蝠大罵:「你打老子槍的主意吧!秦老弟,你的花花腸子可真不少啊!」

秦昀冷冷地說:「快點!除非你想被困死在這裡。」

黑蝙蝠不滿地取下背包,指著兩個日本人說:「你們老實點,把臉別過去,要是敢看一眼我的背包,我就打爛你們的腦袋。」

黑澤治也、渡邊雄不悅地背過臉去,對著銅鏡。黑蝙蝠腳上有傷,行動不便,這讓他很沒有安全感。他磨蹭了半個小時,將全部背包搬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上,他則站上「地獄界」銅鏡前,這樣他的背包位於自己與阿嘎合中間,就安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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