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王圓籙墓

秦昀很走運,特工的及時到來讓他保住了英俊的面孔。不過,他的運氣總是好一陣壞一陣,他不知道他人生中的另一場大危機正在悄悄醞釀。今天,當他睜開眼時,就見到一群記者將他的病床圍得嚴嚴實實。

「醒了!醒了!」記者們爆發出歡呼聲,他們爭先恐後地提問。

「請問秦先生,昨晚在莫高窟北區發生火災的原因是什麼?」

「聽說昨晚你在考古挖掘花和尚墓,請問有重大發現么?」

「花和尚的姘頭,不,情人是否與他同葬?」

……面對鏡頭和記者的連珠發問,剛剛睡醒,依然迷迷糊糊的秦昀腦血倒灌,不禁飄飄然起來,一時將老黃頭的警告忘得一乾二淨。他撐起身體,洋洋得意地說:

「我和老黃頭在JM01號瘞窟遭遇到了難以想像的危險,但我們憑藉智慧與勇氣成功化險為夷,最終找到了秋葵黃和田玉鍾馗像,以及像座底下的一條秘道,我懷疑這條秘道通往莫高窟第二個藏經洞。我們還挖出了花和尚歷經千年依然在跳動的心臟……」

「哇!」記者不約而同地叫出聲來,全都往床頭擠,有的人恨不得爬上病床。

秦昀更加得意,將昨晚的經歷添油加醋反覆說了數遍,記者們才意猶未盡地離開。記者的閃光燈讓秦昀忘乎所以,他幻想自己的名字登上全國各大報刊頭條,從此名聞天下,所到之處,索要簽名的人蜂擁而至,以至交通秩序大亂。秦昀暗想,若真有這麼一天,他是該為粉絲們一一簽名,還是戴上墨鏡,故作忙碌,冷漠地擠過人群呢?這真是個難題,秦昀為此苦惱了一整天。

到第二天,秦昀身體復原,可以出院了。

當他走出醫院時,發現幾個人正站在院門口對他指指點點,秦昀暗笑:「名氣果真上來了。」他打的回到敦煌研究院,看見院門口貼著一張通告,上面赫然有他的名字。秦昀急忙湊過去看,上面寫著:

「本院職工秦昀同志因患有嚴重幻想精神病,已不適於從事考古工作,經敦煌研究院黨委決定,予以開除!其所發表言論均為虛構,請各界媒體勿再傳播為盼。」

這則通告如同一記悶棍打在秦昀頭上,不過沒有打暈它,反而打醒了他。他記起了袁教授在藏經洞向他發出的警告,也記起了老黃頭反覆強調的工作紀律,他在記者面前大談國家機密,這對一個從事秘密考古工作的研究員來說,已犯下不可原諒的過錯。秦昀意識到JM01號瘞窟和自己關於藏經洞的猜測一定觸碰到了國家某根敏感神經,這恰好也反證了猜測的真實性。難道莫高窟真的存在第二個藏經洞?抑或JM01號瘞窟那條秘道就是另一個藏經洞的入口?

不管怎樣,錯誤已經鑄成,秦昀知道反抗已無意義,反而會將自己拖進更加被動的境地。

秦昀默默進入研究院辦理離職手續,他看見老黃頭站在二樓走廊上,兩人對視一眼,彼此心情沉重。

他們沒有再交談。

離開那天,秦昀心情悲涼到了極點。三年前,他懷著滿腔熱情,秉持繁榮敦煌文化的理想投身這座偏遠小城,結果熱情被消磨殆盡,一事無成,還被掃地出門。小人物的命運就是如此,總是擺脫不了被強權操縱的境地。

秦昀打包好物品走出研究院。又過了閉館時間,門前這條道路十分冷清,他突然感到有點冷。莫高窟像一尊絕世而立的尊者矗立在暮色里,透出一股無法參悟的深邃,似乎看穿了秦昀的未來,卻又不肯昭示他。

這時,身後傳來尖利的汽車轉彎聲,秦昀回頭,看見一輛無牌尼桑轎車插上這條公路,正像一頭髮怒的雄獅向自己衝來。秦昀嚇得將物品箱一扔,一頭栽進路旁乾涸的大泉河,尼桑撞掉了他的皮鞋,與路燈擦身而過,發出刺耳的聲響和耀眼火光,接著急速轉彎,屁股一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秦昀爬上來時,手掌、手肘和臉部多處擦傷。

這是蓄意謀殺!袁教授所說的後果遠比開除更加可怕。

這讓秦昀感到惶恐與無助,他只是一個充滿想像力的研究人員,根本無力處理這類事情。必須立即離開敦煌,秦昀暗想,連散落一地的物品也來不及收拾就往房間趕。他租住在莫高窟附近一棟小樓內,現在已經上燈,除了他所住的213房,其它房間燈火通明。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讓秦昀感到安全,他豎起耳朵,慢慢走上樓梯,注意身邊的每一個響動。還好,一切正常。秦昀順利來到213門前,推開房門,突然,一個東西砸在他的腦門上,他嚇得大叫一聲,摔倒在走廊上。房門上飄下來一封書信,秦昀利用室外投射進房間的微光,搜索了整個房間,裡面沒有人。他稍稍心安,抖抖索索打開書信,上面寫著:

「我可以證明你的猜想,今晚請到王圓籙墓面談。」

沒有落款。

王圓籙墓位於莫高窟售票處旁,白天是遊人密集之地,但到了晚上卻冷清幽暗得很。此人為什麼選擇這種地方見面?難道是想藉機謀殺他么?秦昀焦慮地想,他不想再節外生枝,但年青人的好奇心,以及渴望證明自己的心理又糾纏得他很煩惱。在他收拾好行李計畫連夜離開敦煌的最後一刻,終於下定決心夜訪王圓籙墓。他認為王圓籙墓仍在文物保護區內,不遠處就有守衛,邀約人絕對不敢當眾殺人。而且,他單純地認為假如別人要殺他,完全不必這樣故弄玄虛,只需直接在他背後捅一刀就成了。此刻他不可能知道正是這種單純將他拖入到無法脫身的可怕境地。

十點整,秦昀步入王圓籙墓,它佔地極廣,正中設一白塔,由正方形矮欄包圍,在月夜下發出冷冷的微光。王圓籙的法體就存放在白塔之內,他是一名道士,卻競畢生之功守護著一片佛窟,他洞啟了敦煌文化最重要的一扇門,卻又將中華瑰寶賤賣給外國掠盜者。後世文化人對王圓籙是又愛又恨,也難怪陳寅恪先生要奮筆疾書「敦煌者吾國學術之傷心地也」了。

塔前無人,難道邀請人等不及已經走了?秦昀小心奕奕地踏上墓地,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四周很安靜,秦昀突然發現原本該在不遠處值守的保安全部不見了。他吃了一驚,正要離開,白塔後面轉出來一名男子。他估摸三十多歲,背負一個旅行包,身穿黑色T恤,青灰色牛仔褲,理一個大平頭,長得很結實,背圓膀粗,臉部線條生硬,麵皮發黑,鬍子拉碴,渾身沾滿了沙土,手裡拖著兩把鐵鏟。秦昀顫聲問:「你是誰?」

男子「噓」了一聲,上前拖住焦慮不安的秦昀說:「跟我來!」兩人轉到白塔背後,發現地面已被掀開一塊石板,露出一個幽黑的洞穴。洞外並無泥土,說明這個洞穴早就存在,它多半通往王圓籙的靈柩。男子先將鐵鏟丟進去,跟著跳了下去,洞穴不深,他站在下面輕呼:「來吧,下面就有一個你在找的藏經洞。」

藏經洞?秦昀一個激凌,難道王圓籙早就知道其它藏經洞的存在,並刻意隱瞞了下來?而且還要選擇在藏經洞內長眠。如果這樣,這位落魄道士的城腑就太深了。強烈的好奇心驅使秦昀忘記了危險,他滑進洞穴。男子又探出頭將掀開的地板拖過來蓋住洞口,裡面頓時漆黑一團。秦昀感到悶熱,恐懼,他不安地說:「快開燈!」

「噓——」男子再次制止他,抓住他往黑暗深處走。

「你幹什麼?」秦昀掙脫他的手,恐懼地大叫,他這才意識到在這裡殺人,將會人不知鬼不覺。

男子突然衝上來,用手肘將秦昀的頭擠在洞壁上,沉聲說:「小聲點,你要找死么?」

秦昀確認今晚將凶多吉少,猛然發力,將男子推倒在地,快速往回跑,口裡大叫:「救命啊,救命!」但沒跑出幾步就撞在牆上,眼前金光閃閃。

男子再次撲過來,抓住秦昀後領將他快速拖到墓穴深處丟在地上,將鐵鏟壓在他的頭頂,譏諷說:「你就這麼點膽量?現在不要出聲,仔細聽。」說完屏住了呼吸,墓穴頓時寂靜無聲。起初秦昀只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慢慢又聽到墓穴里蟲子爬行的聲音,最後竟然聽到一片泠泠的流水聲,似有似無,這種水聲也只有在靜夜沒有任何響動時方能聽到。他感覺得到,水流就在身邊不遠處,怎麼會有水聲?墓地周邊沒有水泉,也沒有市政管道,就連大泉河也已經乾涸,水來自哪裡?他愕然抬頭,看見黑暗中男子的眼睛正射出詭譎的亮光。

男子放下鐵鏟,終於打開了手電筒,墓穴很小,高約兩米,長寬約三米,靠左有一個約兩米長半米高的禪座,上面堆了一堆枯骨,想必是王圓籙坐化後的法身。墓壁都由石頭砌成,現在已經長滿黑苔,很多不知名的蟲子正在上面往來穿梭。墓室內不見任何經書捲軸。

「藏經洞在哪裡?」恢複鎮定的秦昀問。

男子抓抓頭說:「王圓籙曾私藏第17窟藏經洞一批精華經書,至死都沒有拿出來,他無兒無女,料必將這批經書帶入到了墓中。」

秦昀基本已確定男子沒有惡意,他說:「你把我忽悠過來,不是給我看藏經洞,而是讓我陪你來找東西?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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