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藏經洞

秦昀在焦慮中一直等到下班鈴聲響起,也沒能等到院里委派他去開挖花和尚墓的通知,他的擔憂終於掃除,心頭卻又升起一股失望。吃完晚餐,他正準備去市區酒吧看球賽直播,卻接到了另一個通知,一位匿名學者將夜訪藏經洞。

莫高窟在春夏季下午6點準時閉館,三年來接待遊客不下300萬人,從沒有特例,今晚之事透出一絲不尋常。秦昀畢業得晚,只是初級研究員,這種加班陪同引導的差事自然要落到他頭上。他鬱悶得罵了句髒話,但想到來者可能是個重要人物,也只得壓抑住不快按時在莫高窟牌坊前等候。

傍晚從鳴沙山吹來的風少了許多沙土味道,而帶了些曠渺與幽冥。研究生活是清苦寂寞的,當世人都沉浸在縱慾的狂歡時,他們卻必須對著黃土和冠上國家瑰寶稱號,其實就是一堆古人塗鴉的壁畫,秦昀確實有些厭倦了。

暮色中的莫高窟陰森森的,高大的九層大佛殿隱隱給人閻羅殿的感覺。有這種感覺是很正常的,畢竟它是1400年前的建築了,它所吸納的屍氣冤魂恐怕填滿整間內室了吧。正當秦昀對著大佛窟出神時,一隻乾枯的手突然抓住他的肩膀,他嚇了一大跳。

「是秦昀吧?」一個老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秦昀迴轉身,臉色有些發白。老者約60歲,一頭斑白的頭髮,臉面倒也慈善,但皮膚又黑又燥,想必也是一位飽經風霜雨露之苦的野外研究人員。

「我是,請問您怎麼稱……」秦昀話沒說完,老者就揮揮手,帶頭走進了莫高窟,顯然不想讓他知道身份。兩人繞過一座座佛窟,在暮色中就像在歷史中穿越,這種感覺讓人發怵。秦昀記得小時候村裡死了人,就會扎一些紙人和花圈,像極了已經泛白斑駁的壁畫。也因此,秦昀幾乎不會夜入莫高窟。

老人直奔第16窟,越往前走,大泉河對岸的路燈越照不過來,很快就黑成一塊了。老人在第16窟前擰亮LED手電筒,藏經洞位於第16窟一面牆後,原本由泥土和壁畫遮擋。1900年6月22日,長年盤踞莫高窟清理佛窟的道士王圓籙在牆隙里插芨芨草時偶然發現了這間密室,後來被敦煌研究院編號為第17窟。藏經洞原本塞滿了寫卷、印本、畫幡、銅佛等,總數超過5萬件,現在已經搬運一空。老人來到藏經洞門前端詳良久,窟門幽黑得可怕,牆面塗繪著暗紅色、淺綠色的壁畫,斑駁得快要辯認不出來了。

秦昀介紹說:「壁畫經過上千年的風化,析解,很難保持原樣,我們已經封存了部分佛窟以延長它們的壽命,也正在通過國際合作開展數字化保護工作,這可能是唯一能永久保存它們的辦法了。」

「這只是敦煌佛教文化的一斑,老化就讓它們老化吧。」老人似乎沒有責怪研究院保護不力的意思。

這句話觸動了秦昀,他挽扶著老人走進藏經洞,裡面十分逼仄,高1.6米,寬2.7米,是個略呈長方形的石室,必須躬著身子才能進去。秦昀說:「這是目前在敦煌發現的唯一一個藏經洞,但我認為肯定還存在其它藏經洞。」

正在撫摸洞內石台的老人吃了一驚,他回過頭來,灰白的眼睛逼視秦昀:「做學問不能靠臆想,解放後,國家組織過多次考察,還動用了美國RADAR地質雷達,如果在佛窟內還存在空洞,是不可能不被發現的。」

秦昀長嘆一聲,這也正是他所迷惑的,但按照常理,以及三年來的觀察,他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最大規模的一次考察活動是在1996年,但參與者並非文物研究者,而是軍方派來的人,當時整個莫高窟都被封鎖了,考察結果也沒有公諸於世。」

「你的意思是——」老人壓低了聲音,「國家隱藏了真相?」

秦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著說:「我在這裡工作三年,早晨經常在一些佛窟內發現新鮮泥土,你要知道,每到晚上6點這裡就會封鎖,有嚴密的武裝守衛,那麼是誰將新鮮泥土送進去的呢?」

老人的臉色微變。

秦昀接著說:「20世紀初,王圓籙發現藏經洞後,英國探險家斯坦因、法國漢學家伯希和、沙俄奧勃魯切夫和鄂登堡、日本人吉川小一郎和桔瑞超先後來到,從王道士手中或騙或盜或買走了大批優質經卷,王道士又將一批精華轉移到了其他地方密藏,待到清廷將經卷運往北京時,藏經洞的文物都只剩下些最無用的破卷爛軸了。我想,在那些精華經卷中一定隱藏著大量不為中國所知的秘密。」

老人點了點頭,鼓勵秦昀說下去。「日本人比英國、法國、俄國都要後得到經卷,但他們對敦煌文化的認知與研究卻要深厚得多,當年世界普遍認為,敦煌在中國,但敦煌學卻在日本。這又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老人反問。

「以你的年齡,一定知道,在1965年、1978年和2004年,中國在敦煌附近三次逮捕過非法入境的日本地質考察隊,日本人為什麼頻頻出現在這裡?」秦昀繼續說,「還有,在1953年,蘭州軍區炮兵部隊在敦煌北部地區曾用高射炮打下過一架日本運輸機,要知道日本人派遣偵察機深入中國內陸還合理,但派遣如此龐大的運輸機就毫無道理了。」

老人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秦昀在研究院地位低,很少有機會表達自己的觀點,今天能對一位疑似「大人物」夸夸其談,很是振奮,越說越得意:「種種現象都說明,莫高窟還有更加豐富的一面被人為隱藏,也正在被一群秘密人物研究中,而這些人中就包括日本人。」

老人問:「你還知道什麼?」

秦昀感覺自己成了專家,大聲說:「從1900年至今,敦煌發生過很多自然奇觀,比如三危山每年都會出現神奇的『金光』和『千佛』奇觀;大泉河於2005年前後突然乾涸;鳴沙山總是響起雷鳴號角聲,這些事必然有一些聯繫,當然了我還沒有找到答案。」

老人突然聲色俱厲地說:「你這些猜測毫無根據,切記不要對外散播,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說完,他拂袖而去,留下秦昀一臉茫然地站在藏經洞前。

「又怎麼了?真是個怪人!」秦昀發了句牢騷,悶悶不樂地走出莫高窟,在出口處又碰到了手持電筒的老黃頭,他笑呵呵地說:「恭喜你通過考核,跟我來!」

「考核?你是說剛才的學者是在考核我?」秦昀急步追上老黃頭。

老黃頭估摸五十多歲,像大多數考古學家一樣膚色黝黑,精瘦如柴,他的眼神中透出一絲狡黠,這是他這個年齡的中年人常有的神情,包含了世故與精明。「剛才那位考古學家來頭極大,名叫袁真和,是國家文物局委派的敦煌考古研究隊隊長,這次前來,甘肅省委書記都要親自到機場迎接他。我們敦煌研究院隱秘研究組也要接受他的調動,每一個新成員必須經他親自考核通過才行。據說最近他正在敦煌主持開展一個絕密考古活動,我們研究組雖然也參與了這個活動,但對考古目的一無所知。」

秦昀驚訝地問:「這麼說,我現在已經是隱秘研究組成員了?」

老黃頭笑而不答,領著激動不安的秦昀進入敦煌研究院,來到一樓一個極少人進入的雜物間,打開牆角一個嵌入牆內的黑色按鈕盒,按下其中一個綠色按鈕,只聽「軋軋」數響,雜物間地板緩緩裂開,現出一個一平方米左右的入口。這個雜物間竟然暗藏地下室,秦昀在這裡工作三年竟渾然不覺。

入口下有個鋼梯,老黃頭帶頭走下去。

地下室十分寬闊,燈火通明,裡面擺滿了各類莫高窟文物,有陶器、鐵器、彩塑、經卷、碑刻、屍骸、銅佛等,不計其數,或置於桌上玻璃罩中;或放在支架上;或掛在天花板上,在最里側還擺放著數排書架,上面堆滿了寫卷、文書、佛經、刺繡、畫幡等,這都是有別於敦煌博物館館藏的絕密文物,只有隱秘研究組成員才有幸目睹。地下室東側有一道小門,老黃頭領著秦昀走進去。裡面,三個秦昀經常見到,卻不知姓名的人正坐在一張方桌前,想必都是隱秘研究組成員。桌面有一台筆記本電腦和一台投映儀,投映儀將一幅花和尚墓的外觀圖投映在牆上的白幕上。白幕上方寫著幾個大字「JM01號瘞窟考古挖掘計畫」。

秦昀心頭一陣竊喜,看來他真的被引入到隱秘研究組,這個國家級的秘密考古研究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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