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黑影陡然滾倒在地,如驚蛇般貼地飛出,兩把飛爪齊齊走空,但九曲連環的出手何等精妙,四顆鐵蒺藜悄無聲息地射出,盡數打入那人後背。四道利器插入,但那人居然沒有發出一聲慘呼,顯是背後襯著厚甲。

猛聽龐統厲聲大吼,迎面衝來,舉起一塊大石當頭拋去。這塊大青石重逾三百斤,被龐統全力拋出,直有干鈞之勢。

黑衣人貼地疾掠的身形驟然拔起,險之又險地自巨石頂上飛出,毫不停頓地撲向朱瞻基。他身形忽伏忽起,真氣運使、身法變換,均至化境,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風聲呼呼,巨石再向前飛,直撞後面的董罡鋒面門。董罡鋒急迫的身形不得不為之一緩,拼力矮身貼地疾滾。

轟然聲響,巨石落地,激得煙塵四散。經此一阻,殘劍離著黑影,仍有五步之遙。那人則凌空飛墜,百忙中一腳踢中龐統肩頭,跟著就勢一踏,已撲到了朱瞻基身前。

自這人驟然撲上,到連破殘劍、葉連濤、龐統這三道阻隔,也不過是彈指之間的工夫。這人出手之疾、武功之高、算度之精,委實是天下罕見。

佛云:一彈指有六十五剎那,一剎那有三千念。這彈指間,董罡鋒心底的萬千念頭都是一個悔字。

直到此時,余無涯、葉橫秋和龐統才自另一邊撲到,卻顯然慢了。

刀光燦然耀起,依舊是極罕見的反手握刀,竟是雙手反握,猶似持著一把碩大的匕首,直刺太子的心窩。

刀光驟然一暗。刀前忽然多出一個女子,清冷的白衣,靜如初雪,一柄凜凜寒劍如秋水般橫在胸前。

銳鳴響起,猶如冬夜裡折斷梅枝般清脆。

黑衣人的反手刀居然沒有將綠如的長劍擊飛,一縷劍氣更綿綿掠上,粘在了刀鋒處。一路疾攻至此,黑衣人一口真氣將泄,已是強弩之末,而他顯然也低估了這嬌滴滴的女子,原以為只是個會幾手武功的侍妾,沒想到竟是江湖罕見的內家高手。

與此同時,一把長劍倏地橫插過來,不緊不慢,卻不帶一絲煙火氣。

蕭七這一出劍,更是讓黑衣人一驚。千算萬算,沒有想到除了神機五行之外,朱瞻基的身邊竟多了這兩個內家高手。驚急之下,黑衣人吐氣開聲,刀勢疾振,反手刀貼臂滾出。這一刀在飛身疾進中劈出,競有亂石崩塌之猛、奇峰突降之威。

只此一刀,便知此人的武功遠在蛇隱之上。綠如的長劍順勢起伏,連畫兩個圈子,仍阻不住那人疾雷怒流般的刀勢。蕭七一悚,急切間長劍連綿旋出,纏向那人脖頸。二人首次聯手出擊,源出同流的武當劍法相得益彰,威勢陡增。

那人迫不得已回刀格擋。刀劍交擊,蕭七驟覺全身的血液直衝上頭頂,跟著一股寒氣罩來,猶似墜入冰窟。這人先前的攻勢干回百折,這一刀卻剛勁至極,霸道得讓蕭七那以柔克剛的柔勁功夫竟不及施展。

但這二人聯劍阻擊,終於讓黑衣人的身形一緩。這是救命的一緩,董罡鋒、葉家兄弟和余無涯已聯袂撲到。

「錚錚錚」一串疾響,密如爆豆,董蕭二人連環十餘劍均被黑衣人震開。跟著余無涯一聲慘呼,凌空翻出,卻是被那入神出鬼沒地一腳踢飛。

人影倏地分開,黑衣人的肩頭破開兩道細縫,那是被葉橫秋掌上套著的鐵爪所傷。

猶如一段緊弦急調忽然止歇,山道間是一陣令人窒息的寧靜。夜風忽緊,吹得眾人的衣襟撲簌簌地響,一時間只聞余無涯、龐統等人粗重的喘息聲。

一輪冷月從雲層中鑽出,月光清清亮亮地灑下,照見了黑衣人的臉。白潤如玉的臉孔,精緻如畫的五官,嘴角更噙著一絲傲視塵寰的冷笑。誰也想不到,適才快如電閃雷轟的連番疾攻,竟是出自這清俊如仙的人物。

「你是天妖三絕的老二,」殘劍一字字地道,「白雲卷?」

那人傲然點頭:「白昉。」

白昉,天妖三絕中的老二「白雲卷」,獨擅「橫雲七殺」,刀法雖僅七招,卻妖絕江湖,號稱「雲舒雲卷橫絕天下」。適才這番猛攻,果然驚神泣鬼。

「殿下安好。」群敵環視,白昉依舊笑吟吟地向朱瞻基拱手,「在下白虹貫日,太子波瀾不驚,真真好氣魄。」

「閣下既知我是大明太子,還敢來行刺,也真是好膽魄!」太子目光灼灼,聲音平緩低沉,「你武功精湛,何必屈身事賊?若能為我所用,定讓閣下一展所長。」

「初衷不改,方為君子;至死不渝,是為英雄。」白昉淡然而立,反手刀已貼在小臂內側,竟不露一絲鋒芒,「在下受人知遇之恩,唯有生死以報。」

「太子愛才,那是你的福氣,」董罡鋒沉聲喝道,「眼下,你除了受降,便只有死路一條。」這片刻之間,神機五行和龐統等人已布好了陣勢。

「憑你們,還攔不住我。」白昉神色輕鬆地望著朱瞻基,「太子殿下,咱們不妨打個賭,眼下情形,在下已不能殺你,但在下出手三次,定能讓殿下披紅挂彩。」

龐統等人立時厲聲叱喝。余無涯更叫道:「娘娘腔少要張狂,老子說什麼也要擒住你,讓你進宮去做太監!」

「殿下小心,他是在拖延!」

戴燁忽然喝道:「白雲卷追蹤術天下無雙,他當先趕到,只需設法拖住我們,秋水殘和孤星寒便能隨後趕來。」

老謀深算的煉機子久久不語,此時果然一語中的。白昉一直談笑自若的臉上竟微微一僵。

殘劍悚然道:「不錯,殿下速走。」

誰都明白,白雲卷單憑一人之力,已攪得眾人心驚膽戰,若是手段更毒的秋水殘和劍法更高的孤星寒一起趕到,天妖三絕會集,形勢便真的岌岌可危了。

戴燁道:「葉家兄弟、蕭七留下,餘人跟我送殿下走。」眾人再不多言,龐統等人已趕去牽馬。

「誰留下,誰死!」白昉望著緩步踏來的葉家兄弟森然冷笑,肘間的雁翎刀寒芒閃爍。

「戴老,」蕭七忽然橫劍攔上,沉聲道,「讓二位葉兄也隨太子走吧,小弟很想單獨討教一下白兄的刀法!」

白昉側頭盯著他,笑道:「你是武當嫡傳弟子吧?若是令師『無敵柳』親至,或許我會打起百倍精神,可單憑你這無名小卒,留下只會送死。」

蕭七也冷冷道:「名聲是殺出來的。殺了你,區區即可揚名!」

白昉眼芒一閃,微笑道:「好,那我便成全你去黃泉路。雲卷!」寒芒閃處,他已出刀,妖絕天下的橫雲七殺第一招「雲卷」飄然而出。

一刀才出,眾人陡覺眼前一花,彷彿天風倒吹,亂雲四縱,刀光漫卷之下,山道間均是凜冽的刀氣。戴燁只覺心頭生寒,向葉家兄弟一揮手,喝道:「我們走!」駿馬狂嘶聲中,一行人已催馬奔出。

蕭七的世界裡只剩下刀光。

雁翎刀彷彿成了無所不在的神器,無數詭異的刀影畫出或曲或直的白線,從四面八方向他捲來。被漫天刀影捲住,蕭七的劍居然絲毫不動,身心虛極,守靜篤,握劍的手、肘、臂卻如老龍伏波,待機而起。

「佩服,年紀輕輕,竟能看出我這雲卷是一記虛招!」朗朗的笑聲中,白昉的刀霍然一挑,猶如濃夜盡頭的一點星芒,帶著三分寂寞,三分冷傲,輕點蕭七的眉心。

蕭七的劍幾乎同時揮出。適才他得意忘軀,劍心如魚游深潭,鳥過長空,卻能隨機應變,輕靈迅疾。

刀劍瞬間交擊,星芒般的刀光倏忽放大,驟然變成了驚濤駭浪。直到此時,這一招「雲卷」才發揮了絕大威力。

忽然間一道清冷的劍光自旁襲來,如清泉出山,曲折自如。出劍之人白衣飄飄,竟是綠如,只有她留了下來。

雖然師出同門,但二人所習的劍法並非一路,但不知怎麼,綠如的劍法與蕭七所習竟有珠聯璧合、相映生輝的奇效。綠如的長劍已順著「雲卷」的刀勢流轉而出,如一道飛泉,直挑白昉的左肋。

漫天刀光驟然不見,白昉飄然退出數步,沉聲道:「傳聞武當派有一路兩儀劍法,須兩人同修,其劍勢陰陽相輔,天衣無縫,不知便是二位所使的么?」

蕭七搖了搖頭:「這還不是兩儀劍,我二人使的都是太乙玄門劍,只不過傳承不同。」

白昉的目光中儘是不可置信之色,微一沉吟,忽道:「那請二位再試這一招,雲散!」

雁翎刀不知何時已成了雙手正握,一刀平平推出。他這套「橫雲七殺」只有雲舒、雲卷、雲橫等七招,招招變化萬千,但這招「雲散」卻決不以逞奇斗幻為能。這一刀看上去只是當胸一刺,似乎平平無奇,卻如遠去的山勢般起伏不定,峭拔蒼勁中又別蘊有一股綿綿不絕的陰柔氣韻。橫雲七殺到了這一招,已到了返璞歸真的大境界。

蕭七雙瞳一縮,逍遙劍也凝重萬分地撩出。這一勢劍面豎直,反手撩擊,正是武當劍訣中極少用到的洗字訣。刀劍才一相交,白昉的「雲散」愈發沉凝,刀勢似聚似散,吞吐不定。蕭七的劍勢則驟然變得恍恍惚惚,猶如初冬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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