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自由城邦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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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感染日益嚴重,亞倫不得不拄著拐杖行走,彎腰駝背,伴著噁心嘔吐,胃裡吐得只剩下膽汁了。

頭昏眼花的他,試圖為目光找尋焦點——他好似看見一縷白煙——遠方的路旁有棟建築物,一道石牆,上面爬滿藤蔓,幾乎遮擋了牆後的建築物。白煙就是建築物里裊裊升起來的。

找到有人煙的地方為他疲累的軀體注入了力量,他蹣跚著往前爬去。他靠在牆邊,扶著牆前進,試圖尋找入口。石牆上千瘡百孔,滿是裂痕。綠油油的藤蔓從石牆上的孔洞里伸出來了。如果沒有藤蔓牽連著,頹廢的石牆早就垮下來了。

亞倫藉助石牆的支撐,找到一道石拱門。兩扇銹跡斑斑的鐵柵門躺在雜草叢裡。拱門裡是一個寬敞的庭院,牆上爬滿藤蔓,地上長滿雜草。院中有一座由堆積的泥沙和彙集的雨水形成的池塘,和一間藤蔓覆蓋的低矮建築,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亞倫很小心地沿著院牆行走。地上雜草間滿是碎裂的石板;巨大的木柱傾倒在長滿苔蘚的巨石板上。亞倫在這些石板上發現許多深深的爪痕。

他驚訝地發現,石板上沒有魔印,這座城堡建於惡魔回歸前。若真如此,這裡至少已經荒廢三百多年了。

矮建築的大門和柵門一樣腐朽不堪。一個小小的石造入口通往裡面的房間。牆上垂下許多金屬絲線,當年掛在上面的藝術品早已破爛,而且積滿塵土。牆面上還粘連著厚重的掛毯。牆壁和傢具上刻著遠古遺留下來的爪痕,滿地都是殘骸。

「哈啰?」亞倫叫道,「有人嗎?」

沒有回應。

他額頭滾燙,儘管氣溫不高,而且他身體卻冷得發抖。他已經沒有力氣繼續搜索——剛才這裡明明有白煙,有煙就應該有人。這個想法給了他力量,引導他找到一座殘破不堪的城堡,他走上樓梯。

建築頂樓大部分都處在陽光里,屋頂已經名存實亡;廢牆中突起許多鏽蝕的銅條。

「有人嗎?」亞倫叫道。他將頂樓搜索一遍,仍只找到一片廢墟。

正當他失去希望的時候,他透過大廳另一邊的窗口看見了白煙。他沖向窗口,結果發現後院有一根正在燃燒的樹枝,上面滿是爪痕,幾處火苗仍在燃燒,冒著濃濃的白煙。

他失望透頂,面孔扭曲,但沒有哭泣。他想過坐在原地等待惡魔出現,希望它們在感染髮作前賞他一個痛快。但他發過誓,絕不自願交給惡魔任何東西;再說,瑪莉雅的死法顯然一點也不痛快。他低頭望向窗外,看著底下的石板庭院。

從這裡摔下去肯定沒命,他沉思一會兒,一陣暈眩感襲來,就這麼跌出窗外似乎是簡單且正確的選擇。

就像科利?他腦中的聲音問道。

那條吊索再度浮現在他腦海里。亞倫回過神來,儘力穩住身子,從窗口邊退開。

不,他心想,科利的做法和爸一樣糟糕。就算要死,也是被殺而喪命,而不是因為我自己放棄。

透過頂樓的窗戶,他可以看得很遠。石牆之外,道路上,人來人往,而且是朝自己的這邊走來——瑞根——亞倫擠出最後一絲力氣,以近乎正常人的速度跳下樓梯,迅速穿過院子。剛跑到路上,他已經精疲力竭倒在地上。他氣喘吁吁地緊緊捂住身側的傷。那種感覺就像是胸腔里突然多了一千塊木屑。

他抬起頭來,看見對方的距離仍然很遠,但已經可以看到自己。他聽見一聲呼喚——世界隨即陷入一片漆黑。

亞倫在陽光下醒來時,發現自己趴在地上。他吸了一口氣,感覺身上緊緊纏了一圈繃帶。他的背仍然很痛,但灼燒感已經消失。數天以來第一次,他覺得臉頰不再灼燒。他雙手撐地,想站起身來,一陣劇痛隨即襲來。

「別急著起身。」瑞根建議道。「你能活下來已經算幸運了。」

「出了什麼事?」亞倫問,抬頭看著坐在眼前的男人。

「你昏倒在路邊。」男人道,「你背上的傷口已經感染。我必須切開傷口,擠出毒液,然後再縫起來。」

「奇林呢?」亞倫問。

瑞根笑著說:「在裡面。這兩天奇林都和你保持距離。他暈血,剛見到你時,他還吐得滿地都是。」

「兩天了?」亞倫問。他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人還在那座古老庭院。瑞根在這裡紮營,他的攜帶式魔印圈守護著他們的鋪蓋和坐騎。

「我們大約是在兩天前中午時發現你的。」瑞根道,「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其間你一直神志不清,在對抗病魔的過程中大汗淋漓,還不停抽搐。」

「你治好了我身上的惡魔感染?」亞倫驚訝地問道。

「提貝溪鎮的人是這麼稱呼它的?」瑞根問,他聳了聳肩,「好名稱。但這並不是什麼魔法疾病,孩子,只是一種感染。我在路旁找到一些豬根,製成藥膏抹在傷口上。我再用它煮點藥茶,堅持喝上幾天,你很快就會康復的。」

「豬根?」亞倫問。

瑞根舉起一把隨處可見的小草。「每名信使的藥草袋裡都會準備的藥草,不過還是新鮮的藥性最強。它會讓你有點頭暈,但神奇的是,藥到病除。」

亞倫開始哭泣。母親的病只要用這種自己常常在自家農場里拔除的雜草就可以治好?這個簡直太難以置信了。

瑞根靜靜等待,給亞倫一些發泄的空間。在彷彿永遠停滯後,淚水開始停歇,哽咽聲也逐漸減弱。瑞根默默地遞給他一塊干布,亞倫擦掉臉上的淚水。

「亞倫,」信使問道,「你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幹什麼?」

亞倫凝視他良久,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想了一會兒,他將這幾天發生的事一一說給信使聽,從母親受傷,直到逃離父親身邊這幾天來的遭遇。

瑞根默默聽著亞倫的經歷。「我為你母親感到遺憾,亞倫。」他終於說道。亞倫哽咽一聲,點了點頭。

亞倫講述到自己原本打算前往陽光牧場,卻不小心踏上了通往自由城邦的道路時,奇林走了進來。他全神貫注地聽著亞倫描述第一天獨自在外過夜以及踏花魔印的經過。當亞倫講到自己在惡魔殺死自己前搶先修復魔印時,吟遊詩人嚇得臉色發白。

「你就是砍斷那頭石惡魔手臂的人?」片刻後,瑞根懷疑地問道;奇林看起來似乎又要吐了。

「我不會再這麼做了。」亞倫說。

「不,我想也是。」瑞根輕笑,「儘管如此,把一頭十五英尺高的石惡魔打成殘廢,絕對是值得歌頌的英勇事迹,嗯,奇林?」他以手肘輕頂吟遊詩人,但這似乎挑起奇林的嘔吐感。他捂著嘴跑了出去。瑞根只能搖頭嘆息。

「自從我們找到你後,每天晚上都被一頭巨大的獨臂石惡魔騷擾。」他解釋道,「我從沒看見過任何地心魔物像它那樣死命地攻擊魔印力場。」

「他不會有事吧?」亞倫問。奇林回來後又一次衝出去吐了。

「沒事。」瑞根咕噥道,「我們先弄點東西吃。」他扶起亞倫靠著馬鞍坐下。這個動作令他全身刺痛,瑞根察覺他一臉痛楚。

「嚼這個。」他建議道,遞給亞倫一根硬草根,「你會有點頭重腳輕,但可以減緩疼痛。」

「你是草藥師嗎?」亞倫問。

瑞根大笑。「不,但如果想活命,信使什麼都得學一點。」他伸手在鞍袋中摸索,拿出金屬鍋及一些鍋和架。

「我希望你會教可琳豬根的效用。」亞倫悼念母親道。

「如果知道她不知道,」瑞根道,「我一定教。」他在鍋里倒滿水,然後掛在火堆上方的三腳架上。「很難想像人們怎會遺忘這麼多知識。」

他撥弄火堆時,奇林走了回來,臉色依然白得嚇人,但嘔吐癥狀已經減輕。「帶你回去後,我一定會提起這件事。」

「回去?」亞倫問。

「回去?」奇林重複。

「當然是『回去』。」瑞根說,「你爸一定會到處找你,亞倫。」

「我不想回去。」亞倫說,「我想和你一起前往自由城邦。」

「你不能逃避問題,亞倫。」瑞根說。

「我不回去。」亞倫說,「你可以把我拖回去,但只要你一放手,我立刻會再次逃出來。」

瑞根凝望他良久。最後,他看向奇林。

「我的想法是,」奇林說,「我一點也不希望再跑一趟,因為至少需要五天。」

瑞根皺眉轉向亞倫。「抵達密爾恩後,我會寫信給你父親。」他警告道。

「你只是在浪費時間。」亞倫說,「他絕不會來找我。」

當晚庭院的石板地和外圍的高牆為他們提供了理想的庇護。馬車停在大型攜帶式魔印圈中,駿馬則拴在另一道魔印圈裡。他們人在兩道同心魔印圈中,中間生了一堆火。

奇林躺在毛毯里,縮成一團,渾身顫抖,不是因為寒冷,而是懼怕惡魔——每當地心魔物測試魔印時,他就會劇烈抽搐。

「為什麼明知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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