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阿卜杜拉遭遇老兵

阿卜杜拉朝小酒館走去。走近一看,酒館外的木頭長靠背椅上確實有個男人在打盹。那裡還有幾張桌子,說明酒館也供應吃的。阿卜杜拉悄悄地走到一張桌子後面,半信半疑地看著那個熟睡的人。

他看上去根本是個無賴。這男人的臉呈棕褐色,即使在贊澤堡,或者在那群匪徒中間,阿卜杜拉也沒看到過像他臉上這樣不誠實的線條。他身邊的地上擱著一個大背包,讓阿卜杜拉起初以為他是個補鍋匠,但他的臉倒是颳得乾乾淨淨。阿卜杜拉見過的其他既沒留大鬍子也沒留小鬍子的人,就只有蘇丹的北方僱傭兵。這人有可能是個僱傭兵。他的衣服看上去的確像是某種穿舊了的制服。並且就像蘇丹的士兵那樣,把頭髮紮成一根麻花辮垂在背後。這是贊澤堡人非常討厭的一種裝扮,據說這根辮子從來不梳洗。看著那人搭在長椅背上的辮子,阿卜杜拉對此深信不疑。不光是這條辮子,他整個人都不幹凈。不過,雖然他不年輕了,但他看上去很強壯,很健康。滿是污垢的頭髮看上去本該是鐵灰色的。

阿卜杜拉不知道是否要叫醒這個人。他看上去不值得信任。並且精靈坦白地承認,他幫你達成的願望多多少少會招來災禍。這個男人也許能領我去見夜之花,阿卜杜拉沉思著,但他一定也會在路上搶劫我。

正在猶豫時,一個戴圍裙的女人來到門口,也許是想看看外面是否有客人。她穿得看上去像一個鼓鼓的沙漏,阿卜杜拉覺得很特別,很不好看。

「噢!」她說,她看到了阿卜杜拉。「先生,你想吃點什麼嗎?你應該敲敲桌子招呼我,這裡的人都這麼做。你想吃什麼?」

她說話帶著和北方僱傭兵一樣的蠻夷口音。從這一點阿卜杜拉推斷出,他來到了這些僱傭兵的故鄉。他對她微笑。「你這裡供應什麼?噢,路邊的寶石?」

顯然,之前沒人叫過這女人寶石。她滿臉飛紅,手裡絞著圍裙,堆起笑。

「嗯,現在有麵包和乳酪。」她說,「晚飯正在做。如果你能等半小時,先生,你可以吃上美味的野味餡餅,並配上自家菜園裡種的蔬菜。」

阿卜杜拉覺得這聽上去不錯。遠遠超出他對一家茅草頂酒館的期望。「那我會很樂意等上半小時的。噢,老闆娘之花。」他說。

她又堆起笑:「先生,要不趁等的時候來上一杯?」

「當然。」阿卜杜拉說。他剛從沙漠來,口還是很渴。「能麻煩你來杯冰凍果子露嗎?如果沒有,那就來杯隨便什麼別的果汁吧。」

她看上去很為難:「噢,先生。我——我們很少供應果汁,另一種,我聽都沒聽說過。來杯上好的啤酒如何?」

「什麼是啤酒?」阿卜杜拉謹慎地問。

這個問題問倒了老闆娘。

「我——嗯,我——它是——額——」

「啤酒是爺們唯一該喝的飲料。」睡在那條長椅上的男人起身,打著呵欠說,「好東西。」

阿卜杜拉再次轉身看他。他發現自己正盯著一雙平靜的藍眼睛,就如這白天一樣清澈。在醒來的這張古銅色的臉上找不到一絲一毫的不誠實。

「由大麥和啤酒花釀造而成。」這漢子又說,「趁老闆娘在這裡,我也來上一杯。」

老闆娘的表情立刻變了。

「我告訴過你了。」她說,「要我給你上吃的,你得先讓我看看你手裡有多少錢。」

這漢子不生氣。藍色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阿卜杜拉。然後,嘆了口氣,從旁邊的行李里拿出一個長長的白色陶土煙管,裝上煙絲並點火。

「要啤酒嗎,先生?」老闆娘說著,又一臉堆笑地問阿卜杜拉。

「如果你有的話,慷慨大方的女士。」他說,「給我來一點,同時給這位先生也來一些。」

「很好,先生。」她說道。極其討厭地看了一眼梳辮子的男人,走回屋裡。

「我說,你真是好心腸。」這男人對阿卜杜拉說,「從遠方來的,是吧?」

「從很遠的南邊來的,尊貴的流浪者。」阿卜杜拉謹慎地回答。他沒忘記這人熟睡時看上去的不誠實樣。

「從外國來,嗯?我想一定是,被晒成那個樣子。」男人評論道。

阿卜杜拉很確定這個傢伙是在套信息,看他是否值得搶劫。所以當男人不再提問他時,他覺得很驚訝。

「你知道,我也不是本地人。」這人說道。從大煙管里噴出一團團煙霧來,「我是斯特蘭奇亞人。當兵多年。我們被英格里打敗後,我就拿著遣散費,四處遊盪。你也看到了,英格里這邊的人對我這身制服很有偏見呢。」

當老闆娘帶著兩杯冒著泡的棕色液體轉回來時,他當著老闆娘的面這樣說。老闆娘只是重重地將杯子摔在他面前,然後仔細而禮貌地將另一杯放在阿卜杜拉面前。「半小時後開飯,先生。」她說著離開了。

「乾杯。」老兵舉起杯子說。他喝了一大口。

阿卜杜拉謝過老兵。從老兵的言談聽出,他現在身在一個叫英格里的國家。他也回敬說「乾杯」,然後遲疑地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杯子,在他看來,杯子里的東西像是駱駝尿。他聞了聞,那氣味沒有讓他產生好感。但因為仍然渴得要死,他到底還是嘗了嘗,小心地喝了一口。不錯,很解渴。

「不錯,是吧?」老兵說。

「它非常有意思。噢,上尉。」阿卜杜拉說,並盡量保持平靜。

「好玩,你應該叫我上尉。」老兵說,「當然,我不是上尉。最多就是個下士。雖然打過很多仗,也想晉陞,但沒等撞上機會,敵人就把我們打敗了。你知道,很糟的戰鬥。我們還在行軍,誰也沒想到敵人會在那裡。我是說,都結束了,吃後悔葯也沒用了,但我坦白告訴你,英格里人沒用正當手段打仗。是兩個巫師幫他們贏的這場仗。我說,像我這樣的一個普通士兵面對巫術,能做什麼?什麼也做不了。要我給你看這場仗是怎麼打的嗎?」

阿卜杜拉明白精靈的險惡用心了。這個據說能幫助他的人顯然無聊透頂。

「我對軍事一竅不通。噢,英勇的軍事家。」他肯定地說。

「沒關係。」老兵高興地說,「你聽我說,我們是全線潰敗,只能逃。英格里打敗我們,並佔領了整個國家。我們的王室,上帝保佑他們,他們也得逃。所以他們讓英格里國王的弟弟做我們的王。有傳言說,為了讓他名正言順,他們讓他娶我們的貝特麗絲公主。但她和整個王室一起逃走了——保佑她長命——找不到她。聽著,這個新國王也不是一無是處。他在解散斯特蘭奇亞軍隊前,給每個士兵發了遣散費。想知道我是怎麼花這筆錢的嗎?」

「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的話,最最勇敢的老兵。」阿卜杜拉說。忍住了一個呵欠。

「我要親眼看看英格里。」士兵說,「我決定走遍這個征服我們的國家。在我安定下來前,得看看它到底什麼樣。我的遣散費還不少。只要我小心地花,就夠我的路費。」

「不錯啊。」阿卜杜拉說。

「遣散費的一半是用金幣付的。」老兵說。

「真不錯。」阿卜杜拉說。

這時,總算有些當地的客人來光顧了。大部分都是農民,穿著髒兮兮的馬褲,奇形怪狀的工作服,讓阿卜杜拉聯想起了他的睡衣,腳上穿著笨重的靴子。他們興緻很高。大聲地討論著莊稼——據說年景不錯——敲打著桌子要啤酒。

老闆娘和一個小個子的老闆端著盤子和杯子,來回穿梭,從那以後,來的客人越來越多。

並且——阿卜杜拉不知道是解脫、是惱怒還是好笑——老兵立刻對阿卜杜拉失去了興趣,熱心地和剛來的客人談上了。他們一點也不覺得他無聊。也不擔心他曾經是敵對國的士兵。其中一人立馬請他喝了一杯啤酒。隨著來人的越來越多,他變得更受歡迎了。啤酒杯在他身邊排起了隊,很快有人為他點了晚飯。在圍著他的人群之外,阿卜杜拉陸陸續續地聽到這些:「大仗啊……你們的巫師發揮了作用,看……我們的騎兵……放棄了左翼……在山上控制了我們……我們,步兵不得不跑……繼續像兔子一樣跑……不是壞的那種……包圍了我們,給了我們遣散費……」

這時,老闆娘端著個熱氣騰騰的盤子走向阿卜杜拉,並主動又給他上了些啤酒。他還是很渴,看到啤酒很高興。晚餐對他來說,就如蘇丹的宴席那樣可口。有那麼一會兒,他只顧著吃,沒留神老兵。他再看時,老兵身子前傾對著面前的空盤子,當他移動著桌上的杯子和盤子,演示斯特蘭奇亞之戰的確切陣勢給那些農民看時,那雙藍眼睛閃耀著極大的熱情。

不一會兒,他把杯子、叉子和盤子都用完了。因為他已經用鹽和胡椒代替了斯特蘭奇亞國王和元帥,他沒有東西可以用來代替英格里國王及他的兄弟,或者國王的兩個巫師。但這沒有難住老兵。他打開了腰帶上的一個小袋子,拿出兩個金幣和幾個銀幣,用來代替英格里國王,他的巫師及兄弟。

阿卜杜拉禁不住想,他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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