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夜之花發現真相

阿卜杜拉仔細地將魔毯綁到柱子上後就去了大集市,在眾多擺攤的畫家裡物色技藝最高超的。

按慣有的禮節,阿卜杜拉稱呼畫家為筆中之王,畫界泰斗,而畫家回敬阿卜杜拉為人中之鳳,慧眼獨具。阿卜杜拉說:「我想買你這輩子見過的所有男人的畫像,不論高矮胖瘦,是何身份。給我畫國王、乞丐、商人和工匠。胖的,瘦的,年輕或年老的,英俊或醜陋的,也包括相貌平平的。如果這些人中,有些你沒見過,那麼,畫界之翹楚,我請你運用一下想像力。如果你想像不出來,哦,畫者中的神來之筆,我覺得這對你來說不太可能,那麼你只需抬眼看看這外面的世界,盯著它照樣臨摹就可以了。」

阿卜杜拉伸出一個手臂,指著大集市裡熙熙攘攘購物的人群。他一想到這麼稀鬆平常的景緻,夜之花這輩子居然從未見過,就難過得想掉眼淚。

畫家不解地捋了一下雜亂的鬍子。「當然,人中之傑。」他說,「這個對我來說不難。不過,智者中的聰明人,能否讓我這區區的畫匠知道,你要這些畫像做什麼用?」

「畫者之王為什麼想知道這個?」阿卜杜拉問,相當沮喪。

「主顧中的大主顧,你當然會理解,不才的我得知道用什麼材質來作畫。」畫家回答道。事實上,他只是對這個最不尋常的訂單感到好奇。「我是在木頭或帆布上畫油畫,在紙或牛皮紙上畫素描,或在牆上畫壁畫,這取決於尊貴的大主顧您要拿這些肖像派什麼用?」

「啊——請用紙。」阿卜杜拉急忙說道。他不想將和夜之花會面這事公之於眾。夜之花的父親顯然是個非常富有的人,他一定會反對一個年輕的地毯商人給他女兒看奧琴斯坦王子以外的男人。

「這些畫像是給一個不能像普通人一樣在外面行走的人看的。」

「那樣的話,你就是一個大慈善家。」畫家說,並答應接下這宗數量驚人的肖像買賣。

「不,不,幸運之子,不用謝我。」當阿卜杜拉想表示感謝之情時,畫家說道,「我有三個理由。首先,我自己平時為著好玩,已經畫了很多這樣的畫像,就是你不來買,我也已經畫了,如果問你收這些畫的錢是不厚道的。其次,你給我的任務,比我平時的工作要有趣十倍。我為年輕女孩畫像,給她們的新郎畫像,也畫馬匹和駱駝,所有這些,我都得拋開事實去進行美化。此外,給那些小淘氣畫像也一樣,得美化現實,因為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看上去像天使。第三個理由,是我覺得你瘋了,我最最尊貴的客人,剝削你會非常不吉利的。」

很快,整個大集市都傳遍了,年輕的地毯商人阿卜杜拉失去了理智,要購買所有出售的畫像。

這讓阿卜杜拉苦不堪言。這一天,不斷有長篇大論花言巧語的訪客來打擾他,都聲稱要不是因為貧困,是決不會出此下策賣畫像的。這些畫像里有祖母的肖像,有碰巧從車後頭掉下的蘇丹王比賽用駱駝的畫像,或者鑲在吊墜里的姐妹的畫像。阿卜杜拉很是花了些時間去打發他們——有那麼幾次,只要畫像畫的是男人,他也會買下個一兩幅,這樣一來,訪客更加絡繹不絕。

「就今天一天。我收購畫像到今天太陽落山前為止。」最後,他對聚攏來的人群說道,「所有賣男人畫像的在日落前一小時趕到我這裡,我會買。只在那個時候。」

這樣一來,他有了幾小時的空閑來測試魔毯。他到現在還懷疑,那次夜花園之行會不會只是一個夢,因為魔毯不會動了。早飯後,很自然地,阿卜杜拉要求魔毯升高兩英尺,想再試試它會不會飛,但它躺在那裡紋絲不動。從畫家的鋪子回來後,他又試了一次,魔毯還是一動不動。

「也許是我沒有好好待你的緣故。」他對魔毯說,「你不顧我對你的懷疑,一心一意地留在我身邊,而我回報你的,卻是把你捆綁在柱子上。如果我讓你自由地躺在地板上,你是否會覺得好些呢,我的朋友?」

他把魔毯鋪在地上,但它還是不動。它也許就只是一張破舊的爐邊地毯而已。

在人們糾纏他買畫的間隙,阿卜杜拉又琢磨起來。他再次懷疑起賣給他毯子的那個陌生人來,還有就是,在陌生人命令魔毯升起的當口兒,碰巧從賈邁爾鋪子里爆發出的那聲巨響。他回憶起,曾看到陌生人的嘴唇動了兩下,但沒聽見他說的話。

「就是這樣。」他叫道,砸了一下拳頭,「要說個口令,魔毯才會動。出於某種——無疑是極其陰險的原因——這個人沒告訴我口令。這個惡人!我一定是在睡夢中說出了這個口令。」

他衝到鋪子的後面,翻出那本讀書時用過的破字典。然後站在魔毯上,叫道:「土豚!請起飛!」

啥也沒發生。然後他又嘗試所有由字母A打頭的單詞。接著,他繼續嘗試字母Β打頭的單詞。沒用,他再繼續,一直翻遍了整本字典。由於不斷有賣畫像的人來打斷,這著實花了阿卜杜拉不少時間。到傍晚時,阿卜杜拉都說到字母Ζ打頭的「釀造學」了,魔毯還是紋絲不動。

「那一定是個自創的單詞,或外來單詞。」他興奮地叫道。如果那樣,不如相信夜之花不過只是個夢罷了。即便她是真的,現在讓魔毯帶他去見她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他站在那裡發出所有奇怪的聲音,或者所有他能想起的外語單詞。魔毯依舊紋絲不動。

太陽下山前,阿卜杜拉再次被打斷,外面聚著一大群人,帶著或圓或扁的包裹。畫家帶著他的畫夾子不得不扒開人群走進來。接下來的一小時,阿卜杜拉忙得不可開交,他檢查那些畫像,回絕掉阿姨或母親的畫像,對那些品質拙劣又漫天要價的外甥畫像,他坐地還價。在他規定的那一小時里,除了畫家的一百幅優質畫像,他還收到了八十九幅畫像,包括吊墜,素描,甚至是一片畫有肖像的牆皮。

現在,購買魔毯(假如它真有魔法)後所剩的錢,幾乎都讓他花在購買畫像上了。這時,有人聲稱他第四個老婆的母親的油畫像,足可以當成男人的畫像來賣,阿卜杜拉明確告訴他不行,把他推出了門外。天已經黑了,他太累了,都沒力氣吃飯。如果不是賈邁爾帶著嫩肉串進來,他已經上床睡覺了。剛才賈邁爾一直在賣點心給候在外面的人群,生意做得很是紅火。

「我不知道你中了什麼邪。」賈邁爾說,「我一直認為你很正常。不管是不是中邪,飯總是要吃的。」

「別再說什麼瘋不瘋的。」阿卜杜拉說,「我只不過決定轉行罷了。」他吃著肉。

最後他把一百八十九張畫像摞到一起放到魔毯上面,然後自己躺在畫中間。

「現在,聽著。」他告訴魔毯,「如果我睡著時碰巧說出了口令,你必須立刻把我帶到夜之花的花園。」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這個了。過了好久他才睡著。

他在夢幻般的野花香中醒來,有一隻手在輕輕地推他。夜之花俯身探向他。阿卜杜拉見她比自己記憶中的形象更為嬌俏動人。

「你真的把畫像帶來了。」她說,「你真好。」

我成功了。阿卜杜拉得意地想。

「是的。」他說,「我帶了一百八十九種男人的畫像來,我想至少可以給你個大致概念。」

他幫她取下一些黃燈籠,在河岸上擺成一個圈。然後阿卜杜拉給她看畫像,先放在燈下看,看完後把畫像斜靠在河岸上。他開始覺得自己像個馬路畫家。

夜之花全神貫注地看了每張阿卜杜拉讓她看的男人肖像。然後,她撿起一盞燈把畫家所畫的畫像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這讓阿卜杜拉很高興。畫家真的很專業,他完全遵照阿卜杜拉的要求,從英勇霸氣的人物,到市場里擦鞋的駝背,把各類人物畫得一應俱全,甚至這中間還夾了一幅自畫像。而那個國王般霸氣的人物顯然是臨摹於一尊塑像。

「是的,我明白了。」夜之花最後說,「就如你說的,男人和男人確實有很大不同。我父親根本不是典型,當然你也不是。」

「你承認我不是一個女人了?」阿卜杜拉說。

「我之前不是有意那樣認為的。」她說,「我為自己的錯誤道歉。」然後她拿著燈沿著河岸,把一些畫像又看了一遍。

阿卜杜拉相當緊張地注意到,她挑選出來的那些畫像都是最英俊的。他觀察到,她微微皺著眉,一縷黑色捲髮懸在額頭,非常專註地俯身看著。他開始懷疑自己幹了蠢事。

夜之花把這些畫收攏,整齊地疊在岸邊。

「和我之前想的一樣,這些畫像里的每一個男人都不如你。這些人,有的看上去自命不凡,有的看上去自私又殘忍,而你溫文爾雅又善良。我想讓父親將我許配給你,而不是那個奧琴斯坦的王子。你願意嗎?」

花園似乎在阿卜杜拉身邊轉動起來,形成一片模糊的金色、銀色和暗綠色。

「我——我想,那可能行不通。」他最後終於說出口。

「為什麼行不通?」她問,「你結婚了嗎?」

「不,不。」他說,「不是那樣。法律規定,只要負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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