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暮光之城》Ⅰ 暮色 2

「我想也是。」傑西卡不情願地承認,而我產生了這樣的印象,她似乎因為某種原因不太喜歡那位博士和他太太。鑒於她向那些被領養的孩子投去的眼神,我可以推測出,一切源於嫉妒。「但是,我想卡倫太太不能生孩子。」她補充道,似乎這樣會削弱他們的善行。

在整個談話過程中,我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投向那古怪的一家人所坐的桌子。他們繼續看著牆,什麼也不吃。

「他們一直住在福克斯嗎?」我問。確實是這樣的話,在我呆在這裡的某個夏天我就該注意到他們了。

「不,」她說話的腔調像在暗示著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即使是對像我這樣初來乍到的人來說。「他們兩年前才從阿拉斯加搬過來。」

我感到一陣憐憫湧上心頭,還有寬慰。憐憫是因為,儘管他們如此美麗,他們仍然是局外人,顯然不被接納。寬慰是因為我不是這裡唯一的新來者,無論以任何標準評判也絕不是最引人注目的。

當我再次審視他們時,那個最年輕的,其中一個姓卡倫的男孩抬頭遇上了我的目光,這次他流露出好奇的神情。我很快地看向別處,對我來說他的目光里似乎帶著某種得不到滿足的渴望。

「那個紅褐色頭髮的男孩是誰?」我問。我用眼角的餘光偷看他,他仍然盯著我看,但樣子並不像今天別的盯著我看的學生那樣呆——他帶著些許挫敗的神情。我又一次低下了頭。

「那是愛德華。當然,他很出眾,但不要浪費你的時間。他不和任何人約會。顯然這裡也沒有哪個女孩好看得能配得上他。」她嗤之以鼻,明顯是酸葡萄心態。我想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拒絕的她。

我抿緊唇以免笑出聲來。然後我再次看向他,他已經轉過臉去了,但我覺得他的臉頰微微揚起,好像也在微笑。

幾分鐘後,他們四個一起從桌子旁站起來。他們都相貌出眾,舉止優雅——包括那個肌肉發達的大塊頭。很難不去注意他們。那個名叫愛德華的男孩再也沒有看我一眼。

我們走進教室以後,安吉拉坐到一張黑色檯面的實驗桌後,這種實驗桌和我原來用過的一樣。她已經有同桌了。事實上,所有的桌子都坐滿了,只一張除外。在過道中間,我認出了愛德華?卡倫和他不同尋常的頭髮,他坐在唯一一個空著的位子旁。

我一邊穿過過道向老師介紹自己並讓他在我的紙條上簽名,一邊偷偷瞄著他。在我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忽然挺直身體,筆直地坐在座位上。他又一次盯著我看,臉上露出極其陌生的神情直視著我的眼睛——一種敵意的,狂暴的眼神。我趕快移開視線,大為震撼,而且又臉紅了。路上我被一本書絆到,不得不抓住一張桌子來保持平衡。坐在那張桌子後的女孩吃吃地笑起來。

我注意到他的眼眸是黑色的——黑得像煤炭一樣。

班納老師在我的紙條上籤了名,遞給我一本書,沒有半點讓我自我介紹的意思。我敢說我們會相處得很好的。當然,他別無選擇,只能讓我坐到屋子中間那張唯一空著的座位上。在我坐下去的時候我一直低垂著眼,對他投來的充滿敵意的眼神大為不解。

我把書放到桌上,坐了下來,在此過程中我一直沒有抬頭,但我用眼角注意到了他姿勢的改變。他儘可能地傾斜身子遠離我,坐到了他的凳子最盡頭的一角。他的臉扭向一邊,就像是聞到了什麼難聞的味道。我盡量不引人注意地嗅了嗅我的頭髮,只聞到了草莓的味道,這是我最喜歡的洗髮水的香味。只有這種味道而已。我讓頭髮從我的右肩垂下來,像一襲黑簾隔在我們之間,然後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老師身上。

不幸的是,這堂課講的是細胞解剖學,我已經學過這部分內容了。但我還是仔細地做著筆記,一直埋著頭。

我無法抑制自己,總是時不時地透過我的發簾偷瞄那個坐我旁邊的奇怪男孩。整堂課,他都僵直地坐在凳子邊緣,不曾放鬆,儘可能地坐得離我遠一些。我可以看到他放在左腿上的手握緊成拳,蒼白的肌膚上青筋暴起。他的手也不曾鬆開過。他的白襯衣的長袖管挽到了手肘以上,他的小臂結實得驚人,雪白的肌膚下全是肌肉。他一點兒也不像和他健壯的兄弟們坐在一起時看起來的那樣纖細。

這堂課似乎比別的課都要漫長。也許是因為這一天即將結束,又或者是我一直在等他握緊的拳頭鬆開?他始終沒有鬆開他的拳頭。他一直坐在那裡,安靜得好像根本沒在呼吸。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平時都是這樣的嗎?我開始懷疑自己午飯時對傑西卡的尖酸刻薄的腔調的判斷,也許她並不像我想的那樣憤憤不平。

這不可能跟我有什麼關係。前一天晚上他還不認識我呢。

我又一次偷瞄他,但立刻就後悔了。他再次用仇視的眼神瞪著我。他的黑眼睛裡充滿了極度的厭惡。我畏縮地收回視線,在凳子上蜷成一團,那句名言「如果用眼神可以殺人」忽然闖入我的腦海。

就在這時,鈴聲響了起來,嚇了我一跳,而愛德華?卡倫已經離開了他的座位。他很快地跳起來——他比我想像的還有高——背對著我,他消失在門外的時候別的人甚至還沒站起來。

我獃獃地坐在座位上,茫然著盯著他的身影。他太過分了。這不公平。我開始慢慢地收拾自己的東西,試著抑制住滿心憤怒,生怕眼淚奪眶而出。我生氣時總忍不住哭起來,這是一種丟臉的傾向。

「你不是伊莎貝拉?史溫嗎?」一個男孩的聲音問道。

我抬起頭,看見一個可愛的,長著一張娃娃臉的男孩。他的淺黃色頭髮用髮膠小心地固定成整齊的造型。他友好地向我微笑著。他顯然不覺得我聞上去有異味。

「貝拉。」我微笑著,更正他。

「我是邁克。」

「你好,邁克。」

「需要幫忙找下一堂課的教室嗎?」

「事實上,我要直奔體育館。我想我能找到它。」

「我下堂課也是體育課。」他看上去很激動,儘管在這麼小的學校里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巧合。

我們一起向體育館走去,一路上他一直喋喋不休——大部分談話都是他一個人在說,這對我來說輕鬆多了。他十歲以前住在加利福尼亞,所以他能明白我對陽光的感受。而且他跟我也是一個英語班的。他是我今天見到的最友好的人了。

但在我們走進體育館的時候,他問我:「嗯,你是不是用鉛筆戳了愛德華?卡倫一下,還是別的什麼?我從沒見過他像今天這樣。」

我怔了怔。原來我不是唯一一個注意到這件事的人。同樣,顯而易見,這也不是愛德華?卡倫一貫的作風。我決定裝聾作啞。

「你是說生物課上坐我旁邊的男孩嗎?」我毫不做作地問。

「是的,」他說。「他看上去像在忍受某種痛苦還是別的什麼。」

「我不知道,」我回答道。「我還沒跟他說過話。」

「他是個古怪的傢伙。」邁克磨磨蹭蹭地不肯進更衣室,繼續和我說著話。「如果我有幸坐在你旁邊,我一定會和你說話的。」

我對他微笑,然後走進女生更衣室門裡。他很友好,而且明顯是在讚美我,但這依然不能減輕我的怒氣。

體育課老師克拉普教練給我找了件運動服,但沒讓我在這堂課就換上。在我家那邊,只需要上兩年體育課,但在這裡,體育課四年里都是必修課。福克斯根本就是我的地獄。

我看著四場排球賽同時進行著,回憶起我曾經承受了多少傷痛——同時也造成了不少——打排球,我感到有些噁心。

當我走進溫暖的辦公室時,我幾乎要立刻轉過身衝出去。

愛德華?卡倫在我前面倚著辦公桌站著。我認出了他凌亂的紅髮。他似乎沒有聽到我開門進來的聲音。我強迫自己背靠著牆站著,等著接待員空閑下來。

他正用富有磁性的聲音和她低聲爭論著什麼。我很快抓住了他們爭論的要點。他試圖把第六節的生物課改到別的時間——任何別的時間都行。

我只是不能相信這和我有關。一定是因為別的事,在我進生物教室以前發生的事。他臉上的神情看起來像是被什麼事徹底地激怒了。這個陌生人,不可能如此突然地、強烈地厭惡著我。

門又開了,一陣冷風突如其來地湧進房間,把桌子上的紙張吹得沙沙作響,我的頭髮不停地拂著我的臉。剛進來的女孩只是走近辦公桌,把一張紙條放到鐵絲筐里,然後又走出去了。但愛德華?卡倫整個背部都僵住了,他慢慢轉過身來,盯著我——他的臉英俊得不可思議——用洞悉一切,充滿厭惡的眼神,注視著我。那一瞬間,我感到一陣顫慄,一種真正的恐懼,我手臂上的細毛都豎起來了。他的凝視只持續了一秒鐘,但它給我帶來的寒意遠勝於剛剛吹過的冷風。他轉身面向那位接待員。

「好吧,沒關係,」他很快地說道,聲音聽起來像天鵝絨。「我看得出這是不可能的。謝謝你的幫助。」然後他轉身離去,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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