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遽變,愛已成殤

日暮下的京城,漸漸開始安靜下來。勞累了一天的販夫走卒收了攤子,匆匆向家裡趕去。街道上行人寂寥,北風吹過越發顯得冷清。

胤禛帶著隨從,心事重重地在空曠的街道上行走。忽然一陣戲曲聲傳來,腔調怪異荒誕卻又帶著蠱惑人心的味道。

「好奇怪的聲音,去看看是什麼?」胤禛微皺著眉吩咐道。

「嗻——」隨從答應一聲,手按在腰間刀柄上提高了戒備。

二人循聲而去,忽然一個濃妝艷抹的木偶從巷子里跑出來,撞在了胤禛身上,將他的帽子撞在了地上。

一個傴僂著身子的老者跟在後面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點頭哈腰地連聲賠禮:「對不住,對不住,沒傷到您吧?」

隨從被這個突髮狀況嚇得膽戰心驚,見老者出來氣得怒喝道:「瞧你使得什麼妖法,把我們爺的新帽子給弄髒,賠得起嗎?」

老者沒有理會他,彎腰撿起帽子拍了拍灰,搖頭輕嘆道:「這帽子雖好,也算不得什麼珍貴的東西,我賠爺一頂吧——」

說著從袖子里取出了一頂白帽子,雙手拿著恭恭敬敬遞了過來。

「你什麼意思,拿著晦氣的東西詛咒我們爺——」隨從更加憤怒,跨步上前就要收拾這個沒有規矩的老頭。胤禛心中忽然一動,伸手將隨從攔住。

「這白帽子對其他人或許不值一錢,可是對王爺來說——可珍貴——」毫不在意氣勢洶洶的隨從,老者端著白帽子又向前走了幾步,渾濁的眼睛落在胤禛頭頂,意味深長地強調著最後幾個字。

王字加白……是皇!

渾身的血液在剎那間突然沸騰,呼嘯著湧入狂跳的心臟。胤禛驀地眯起了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面前這個駝背彎腰的老人。

老人微微一笑,旁邊的木偶「砰」的一聲跪下……

深夜,御花園中暗影幢幢。樹叢深處,兩個人影忘情地翻滾糾纏著。

幾度雲雨,終於風平浪靜。

琉璃臉上紅暈未消,輕喘著起身推著胤禟不滿地催促道:「等了這麼些天了,你什麼時候跟皇上說我跟你的關係?」

胤禟長長舒了口氣,慢騰騰地一邊穿衣服一邊敷衍道:「皇阿瑪最近身體不好,說這些不合時宜。」

「你每次都這麼說,不知道是不是搪塞我?」又是這樣千篇一律的回答,琉璃登時有些惱了。

「天地良心,我是這種人嗎?」胤禟也不想鬧得太僵,見她生氣便笑著湊了過去想要親上一口。沒承想被她抓起右手重重地咬了一口,惱羞成怒地將她一把推開:「你幹什麼?」

「在你身上留個印記,免得你偷吃不認賬。」琉璃冷哼一聲。

胤禟吃痛,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正要說話,忽然樹影一晃,嚇得他猛地跳了起來。

「誰,誰在哪兒?」

無人回應,四周一片靜寂。胤禟正猶豫著是不是起身去查看一番的時候,一隻烏鴉突然「哇哇」叫著從樹叢中跳了出來,很快又遁入了另一邊的漆黑之中。

胤禟鬆了一口氣,這才發覺身上已經滿是冷汗。

「這是不是叫做賊心虛呢?呵呵——」琉璃戲謔地調侃了一句,整理好衣服快步離開。

胤禟頓了頓,轉身向著另一個方向離開。

許久之後,一個人影慢慢從假山後面踱了出來。手中把玩著一個木偶,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天空陰沉了數日,終於難得地放了晴。紅日高高掛在碧藍如洗的天空,毫不吝嗇地將溫暖灑在宗人府的院子里。

「看氣色不錯,眼睛還是不行嗎?」將手裡的木偶放在桌子上,胤禛倒了杯茶遞給胤祥,微皺著眉頭詢問道。

胤祥摸索著接過茶,喝了一口笑著回答道:「太醫天天來扎針,有些影子了,相信不日便可痊癒。」

「那就好,」胤禛點點頭,壓低了嗓音沉聲道:「最近皇阿瑪身子不太好,各路人馬都蠢蠢欲動,廢太子看來是沒希望了,我準備按你說的,博一把。」

「這太好了,四哥你有經緯之才,早該如此了。」胤祥喜道,隨即又有些失落。「可惜我現在這個樣子,沒有辦法幫你了。」

「無妨。」胤禛安慰他。「目前形勢一片大好,皇阿瑪很信任我,又經常召見你嫂子和弘曆,估計不會有太大問題,只是比較擔心你,怕這陣子太忙,顧不上你這裡。」

「四哥放心,我很好,琉璃每天都過來陪我!」想起那個溫柔的人兒,胤祥空洞的眼中便多了幾分暖意。若不是有她陪著,恐怕他早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和勇氣。

胤禛眼角一跳,遲疑了片刻還是覺得應該讓胤祥有所準備:「不知道做哥哥的該不該說,你最好還是小心她一點。」

「怎麼了?」胤祥心中一慌,有了一種不祥之感。

「我昨夜看見她跟老九在一起,兩個人……很親密的樣子。」雖然知道這件事會讓胤祥受到打擊,但是胤禛還是狠下心來說出了實情。昨晚撞到琉璃和胤禟的苟且之事後,他便開始懷疑圍場之事與她有關。若是再讓琉璃接近胤祥,搞不好會生出別的事端。

「不會的,她不是這樣的人。她對我……」聽了胤禟這話,胤祥想也不想便搖頭否認。話未說完,便被胤禛狠狠打斷。「老十三,咱們都是在宮裡長大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什麼沒見過,你還那麼容易相信人嗎?小心駛得萬年船,做哥哥的不會騙你的。」

胤祥愣住,無言地沉默了……

沉香拎著食盒快步向著宗人府走去,眼中的笑意比晨曦的光芒還要璀璨。

這幾日,她受盡了人世間最痛苦的折磨,可也是在這幾日,她品嘗到了人世間最幸福的滋味。

每日為吳太醫試針之後,她便拖著傷痕纍纍的身子趕到宗人府去。陪著胤祥說話解悶,扶著他在院里走路曬太陽,為他梳頭洗臉剪指甲……旁人望而生畏的宗人府,卻成了她最留戀最開心的地方。

唯一讓她難過的,便是胤祥的眼睛。她希望他可以早日康復,又害怕他那一天來得太快。他重見光明的那一刻,便是她徹底消失在他生命中的時候。每思及此,她的心便如同被千萬隻螞蟻啃噬般的痛。

又一次催促胤禟無果,琉璃帶著幾個心腹宮女氣沖沖地沿著迴廊走著。余光中忽然看到沉香拿著食盒匆匆經過,眼珠一轉飛快地上前攔住她。

「喲,聽說你最近老去宗人府,怎麼著,還指著他出來封你做福晉?」沉香臉上掩飾不住的幸福刺痛了琉璃的眼睛,尖酸刻薄地奚落了一句,身後的宮女們附和著紛紛冷笑。

「姑娘,我——」沉香不想與琉璃爭執,低著頭跪下。

正滿腹火氣的琉璃終於找到了出氣的地方,哪肯就這麼放過沉香?繞著跪在地上的沉香轉了幾圈,「嘖嘖」有聲地誇張道:「這十三阿哥眼睛瞎了難道心也瞎了,居然可以這麼飢不擇食,好啊,我倒想跟著你進去看看,他究竟落魄成什麼樣了?」

琉璃說完,示意宮女們拖起沉香向著宗人府走去。沉香掙扎著哀求道:「你不要這樣,他不知道是我,他以為是你——」

聽了這話,琉璃頓時愣住。難以置信地打量著沉香,她實在不相信沉香竟然真的甘願冒名頂替去照顧那個失勢的十三阿哥。

趁著琉璃失神的工夫,沉香掙脫了兩個宮女的拉扯,撲過去跪在她的腳下,抱著她的腿凄然哭道:「姑娘,我求求你,他已經受了很多委屈了,請你念在過去的情分上,給他一條活路。」

琉璃低頭看著哭成了淚人的沉香,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諷刺,真是諷刺!想要的,永遠隔著一層紗,不想要的卻偏偏惦記著。好吧,沉香,我成全你,不過你得一直做琉璃,不然——」

說到這裡,琉璃拉長了聲音。欣賞夠了沉香忐忑的神態之後,這才緩緩說道:「春壽做事是越來越麻利了,讓他繼續來我宮裡當差!」

「不——」沉香一驚,毫不猶豫地拒絕。

「你沒有資格說不。」琉璃冷笑一聲,「我告訴你,我想要的東西得不到,你也別想得到。就讓他腦子裡想著琉璃吧,這樣我心裡會好受些。人啊,一輩子就這樣,你不甘心也沒用。我們各走各的路,各受各的苦,誰也別想好過……」

琉璃說完,帶著宮女們揚長而去。沉香默默地從地上站起,低著頭撿起食盒進了宗人府。

「十三阿哥,我今天做了煎餅,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與以往一樣,沉香刻意將嗓子放得沙啞。從食盒中取出煎餅,端到了胤祥面前。

胤祥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聽到沉香靠近之後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沒有理會那些滾落在他身上還冒著熱氣的煎餅,抬著頭用那雙漆黑的眸子「盯著」她厲聲問道:「你如此精心伺候,想從我身上探聽些什麼?」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以為胤祥猜出了她的身份,沉香慌了。

聽出了她聲音里的驚惶,原本只是半信半疑的胤祥心中立刻一涼。厭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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