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初見,驚鴻一瞥

清晨的京城,一派熱鬧繁華的景象。商販們賣力地吆喝著,粗糙的臉上滿是對生活的憧憬。

沉香靜靜坐在車裡,交握的雙手滿是汗水,聽到外面喧嘩的聲音,終於忍不住悄悄掀起帘子的一角向外看去。一群男孩子鬨笑而過,奔向遠處的糖人鋪子。不遠處,一個和沉香差不多年齡的女孩子正和猴子一起表演著雜技。雜技炫目,沉香覺得挺有趣,帘子稍稍多撩開了一點兒。突然,猴子沖向她齜牙大叫欲奔過來,嚇得沉香趕緊放下帘子。

旁邊跟著的嬤嬤這時重重一咳,沉香瑟縮了一下,趕緊規規矩矩端正坐好。

走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車外的喧嘩聲漸漸遠去。蹄聲得得,從急促變得緩慢,最後完全停下。車簾被人從外挑起,明媚的陽光透進昏暗的車廂,刺痛了沉香的眼睛,沉香深吸一口氣平靜下慌亂的心,伸手扶著嬤嬤肥厚的手掌,踩著矮凳小心翼翼地走下馬車,與其他一起入宮的女孩子依次排好。

書禮太監在一邊記錄,一個小太監站在旁邊喚名:「副都統費揚古之女,富察秀寧,滿洲鑲紅旗;大將軍書傑之女,葉赫那拉錦春,滿洲正藍旗;尚書馬爾漢之女,兆佳沉香,滿洲正白旗……」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可是聽到自己的名字被這個尖細的嗓音喊出來的時候,沉香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抬頭望向深深的宮門,她忽然想起了那隻圈在籠中的雀鳥……

晨曦中的紫禁城,進宮的隊伍像螞蟻一樣安靜地行進。經過一系列嚴苛繁瑣的檢查之後,沉香被剪了頭換了宮裝,與其他新進的小宮女一起,垂著頭跟在一個老太監身後,穿過神武門,拐上了宮中廊道。

「宮裡不比外頭,做得好了,主子抬舉自然是平步青雲;做得不好,人頭落地也是常有的事……」

老太監走在前邊,絮絮地絮叨著。說了半天覺得沒有意思,突然回頭在沉香耳朵上狠狠彈了一下。

「疼嗎?」

「疼。」沉香垂著頭,低聲回答。

「疼為什麼不喊?」

「額娘在進宮前說了,要百忍成金,所以,我忍著。」沉香眼中含淚,依舊是低低地回答道。

「呵,有點意思。你啊,倒是個聰明的……」

老太監話未說完,便被遠處傳來的鳴鞭聲打斷,往來忙碌的宮女太監停下了手中的活計,低頭靠牆而立。沉香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已經被他推搡到了一邊。「肅靜,迴避,靠牆站。」

腳步聲從遠及近,很快便路過了身後。沉香偷偷地斜眼看去,只見幾個太監抬著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匆匆往前走去。直到他們離得遠了,眾人這才轉了身,重新忙碌起來。

看出沉香好奇的眼神,老太監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冷哼了一聲:「這是登天梯,邁過去了就是人上人了,羨慕吧,不過瞧你這性子,難了……」

沉香垂著頭,只當是沒有聽到。老太監繼續前行,沉香和宮女們跟上去。

無論是登天梯還是人上人,她都沒有想過,她只盼著平平安安在這裡生活下去,直到二十五歲出宮的那一天。

「啊——」

前面一棟樓里突然傳來一陣凄厲的叫聲,宮女們紛紛側目向前看去。

「看什麼看,繼續走,不許回頭。這宮裡的規矩就是明哲保身,閑事少管。凡事多帶著眼睛和耳朵,少帶著嘴,不然就是十八層地獄也不夠你們趟的。」老太監尖聲說道。對這突然響起的慘叫聲,老太監顯然見慣不怪。

大樓里廳門處,停著一輛蓋著涼席的板車,一雙女人的腳露在外面。

宮女們嚇得趕緊低頭而行。走在沉香身邊的小宮女顫抖著,突然腳下一滑從台階上跌了下去。沉香急忙伸手去扶,卻被她一併拉倒摔在了地上。耳畔忽然一輕,只見一顆翠綠的珠子蹦跳著滾下了台階。

「哎,我額娘給我的珠子——」沉香站起追著珠子飛快地往前跑去。

「哎呀,別跑,別跑,宮裡不許亂走——」尖利著嗓子正訓斥著這些不懂規矩的小宮女們,忽然看到沉香離開隊伍飛快跑遠,老太監當下急得聲音都變了調,撇下眾人跟住追了過去。

耳環從台階上一路彈跳滾下,彈進一個門洞,沉香在後面焦急地追趕著。走到一處門口,沉香終於看見自己的耳珠安靜地躺在門口一處積水裡。

她蹲下拿起耳環。

「你怎麼這麼不聽話?」沉香自言自語地責備一聲,取出手帕將它擦拭乾凈,站起身打量著四周,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哪裡?

眼前是一座寂寞荒涼的院子,雜草叢生的甬道,枯枝遮天蔽日,將陽光切割成凌亂的碎片,間或有一兩聲烏鴉沙啞的鳴叫從陰暗的角落傳來。前面一棟陳舊的宮殿,有點破爛,像是年久失修一樣,與方才見到的那些巍峨大殿不同,這裡更像是一個……囚牢!

沉香心跳驟然變得慌亂,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聯想到這兩個字。咽了口唾沫想要轉身離開,可是那宮殿之中卻彷彿帶有某種魔力,牢牢地抓住她的心,讓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要趨前去看一眼。

腳步脫離了理智的掌控,沉香一步步走到院里大樓門前,趴在門上的縫隙向內張望。一片昏暗的大殿中,似乎吊著什麼東西。

突然,門縫中出現了一雙漆黑的眼睛。沉香緊張地愣在那裡,兩雙眼睛對峙著。

「王八羔子,讓我一頓好找!」她正要張嘴大叫,老太監忽然出現在旁邊,一個巴掌已經重重甩在她臉上。沉香沒有防備,小小的身子栽倒在地,滾進了旁邊的水窪中,另一隻耳環悄然掉落在地上。

老太監手忙腳亂地拉著沉香往外走,嘴裡還兀自嘀咕著:「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這裡能隨便進來嗎?」

「吵死了。」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殿門後響起,語調平緩,不帶半點感情。隨著這個聲音傳出,緊閉的殿門驀地洞開。屋頂上棲息的烏鴉轟然而起,遮天蔽日。

老太監嚇得一個哆嗦,本該再次落在沉香臉上的巴掌立刻轉了方向,狠狠抽在自己臉上,接著倉皇跪下:「奴才該死,奴才並非有意驚擾十三阿哥,都是因為這個小宮女,所以才……」

浸濕的衣服貼在身上,冰涼刺骨。可是沉香此時已經感覺不到寒冷,只是那樣怔怔地站在原地,望著那個從殿內緩緩走出的玄衣少年。

風乍起,捲動院中荒草殘葉,打著旋兒轉到了少年的腳下,略一停頓,立刻驚惶地遠遠逃開。枯枝搖動,一縷晨光透過縫隙灑落,柔柔地籠罩了他挺拔的身影。劍眉星目,鼻若懸膽,雖然略帶青澀,卻遮擋不住他那天生的尊貴和霸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沉香忽然發現在他淡漠的眼眸里,似乎藏著淡淡的哀傷和寂寞。

眉頭微微皺起,胤祥冷冷地打量著這個擅闖禁地的不速之客。

荒草紛紛,早已經失去了生命的顏色。她瘦小細弱的身子孑然立在遍地枯黃中,就像是一朵在秋風中搖曳的雛菊。那無助膽怯的目光,來不及躲閃便直直地落入他的雙眼,驚驚怯怯,令人望而生憐。

沉香猝不及防,與他漆黑的眸子直直對上。顫抖了一下終於回過神來,慌慌張張急忙跪下,還未來得及平靜狂跳的心,少年冰冷的聲音便已重重砸在耳畔:「擅闖禁地,該當何罪?」

旁邊跪著的老太監被這句話徹底嚇癱,身體如篩糠般打著哆嗦,想要出言辯解卻被那冰冷的目光嚇得說不出話來,只知道一下接一下重重地磕著頭。

沉香跪伏在地上,同樣嚇得手腳發軟心如鹿撞。可是看著老太監傴僂的身子,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鼓足勇氣開了口:「因為奴婢耳墜遺失,所以一路尋來,誤闖了禁地。此事都是奴婢的錯,與這位公公無關,請十三阿哥饒了他,奴婢願意承擔所有責罰。」說著張開了緊握的手,露出掌心那顆小小的翡翠珠子。

聽到這個解釋,胤祥面無表情,一步步緩緩走了過來,忽然彎腰從沉香手中將翡翠珠拿起冷笑道:「你不顧規矩四處亂闖,就是為了這麼一個破玩意兒?縱然丟了,也不可惜。」

說完手已經揚起,作勢要將珠子遠遠拋開。

「不要!」沉香心急,顧不得規矩禮法,猛地起身抓住了胤祥的胳膊急切道:「在十三阿哥眼裡,這不過是一顆不值錢的破爛玩意兒。可是當額娘將它親手戴在奴婢耳邊的時候,它就變成了奴婢最珍貴的東西。求十三阿哥開恩,將它還給奴婢!」

沒想到沉香會有如此舉動,本就嚇得面無血色的老太監險些昏厥過去。胤祥同樣一愣,低頭看向這個幾乎撲在他懷裡,正抓著他的衣袖踮著腳尖想要奪回翡翠珠的嬌小人兒。

除了額娘之外,她是第一個如此接近他的女人。看著她清澈明潤的眼睛,還有那因為焦急而漲紅的臉頰,胤祥黑眸忽地眯起,心中被冷漠塵封多年的某個角落忽然悸動了一下。

額娘……

「若再不放手,我就真的丟了它。」靜默了半晌,胤祥終於開口打破了沉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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