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煙花在漆黑的天幕中開出四個耀眼的大字:
「歡慶新春!」
絢麗的光華照亮了黑暗中仰起的臉,那一張張平凡的臉上便浮起了美麗喜慶的神情。
除夕的煙花匯演就這樣結束了。
新的一年馬上就要來了。
看煙花的人們低下久久昂起的頭顱,繼續走自己的路。
在除夕的深夜,人們走的是回家的路。
人群散去,人聲鼎沸的親水公園瞬息間變得寂靜無聲。
寂靜無聲的親水公園裡種著許多高大的老樹。
高大的老樹上,掛著許多紅彤彤的燈籠。
微風吹來的時候,這些美麗的紅燈籠便齊聲唱起歌來。
紅燈籠的歌,是一種溫柔的歌,一種讓一個人的心變得柔軟的歌,一種讓一個人的雙眼變得潮濕的歌。
紅燈籠的歌,是無法記錄的歌。即使用最好的錄音設備,也無法錄下這些歌,再拿到電台和電視台上播放。
所以,紅燈籠的歌雖然優美絕倫,卻從來不曾流行,永遠不會大紅大紫,甚至於曾經聽到過的人都很少。
所以,當那個坐在南洋楹下的年輕詩人聽到溫柔的歌聲的時候,便感到非常奇怪了。
是我的幻覺么?
「不是。」
啊,不是幻覺。那麼誰在唱歌呢?
「不就是大樹上的紅燈籠么。」
原來是紅燈籠啊。紅燈籠為什麼要唱歌?
「呵呵,紅燈籠戀愛了唄。」
紅燈籠也戀愛了啊,誰跟誰戀愛呢?
「呵呵,誰知道呢,那是人家的隱私啊!」
「這麼幾盞破紅燈籠也會有隱私啊?」詩人不覺大聲地笑起來。
「那當然了,誰都會有隱私啊。」
啊啊,有人在跟我說話呢,是誰?
詩人環顧四周,哪有人的影子呢?
「是誰?」他站起來,大聲問。
西西西西……
只聽到竊笑聲,哪有人回答呢。
「紅燈籠,是你們嗎?」他抬頭跟紅著臉的小燈籠說話了。
格格格格……
紅燈籠孩子般笑起來,是一群男孩兒的聲音。
不是紅燈籠,聲音不像啊。
「小葉子,是你們嗎?」他抬頭跟羽毛般的小葉子說話了。
哈哈哈……
小葉子頑皮地笑起來,是許多小女孩兒的聲音。
一定也不是小葉子,聲音不像啊。
剛才跟他說話的,是一個姑娘吧。她的聲音很好聽呢,就像從前的戀人——那個熱情而又頑皮的,不肯做他的妻子的姑娘。她從前說什麼來著——
「當一個詩人的妻子太累人了。」說完,她就離開他,再也不回來看他,再也不給他寫信。
唉,真想再見見她啊,真想再像從前一樣,跟她一道牽著手走路回家啊。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裡呢?我們回去吧!」
果然是她,穿著閃光的藍裙子,從樹影里走出來了。
啊啊,還像從前一樣頑皮呢。原來她一直在這兒看著我啊。
「真沒想到啊,真的是你么?真的是你!」詩人揉揉眼睛,歡喜地握著姑娘的手。
啊,她的手是熱辣辣的呢。
他們牽著手,沿著從前熟悉的路,一步一步地走回家去。
「真不敢相信啊,真的是你么?」
「這一生,只想與你相伴,即使只是一瞬間。」姑娘輕輕地說,彷彿在念一句詩,便不再開口了。
詩人看著她,她的眼睛閃爍著動人的神采。跟兩年前相比,她的容顏更美艷了。
兩人走啊走,便走到了街道的盡頭。轉入另一條路的時候,詩人驚訝地發現,姑娘的裙子變成了一種閃亮的紫色。
「你的裙子漂亮極了!可是,剛才,它好像是藍色的。」
「那是因為燈光的緣故。」
的確,這是一條點滿路燈的路。
姑娘粲然一笑。
「你的笑,像煙花——那麼美,又那麼的短暫。」詩人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似乎怕她會在轉瞬間消失了去。
「是啊,多美好!用盡世間所有繁華美麗的詞,也無法形容,這即刻來到,即刻消失的一瞬……」姑娘動情地說道。詩人覺得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如詩似夢。
他們相伴著,走到了街道的盡頭。就在踏入另一條路的瞬間,姑娘的裙子奇異地變成了金色。
新年的鐘聲敲響了。
「新的一年到來了,讓我們重新開始吧!」詩人懇切地說。
姑娘不回答,卻拉著他的手飛快地奔跑起來。
可是,她漸漸地消失了,像一塊陽光融化在冰里。
「我不住地奔跑,只想要留住時間,沒想到,卻是走向消亡……」
詩人回到家裡,他推開門,發現姑娘站在他的書桌前。這一回,她的裙子是白色的。
「啊,你不是她,你是誰呢?」
「是的,不是她,我們是煙花姐妹啊!姐姐們都已經回到虛無之國了,我也馬上就要回去了。」
「啊啊,是這樣啊。但是,為什麼要變成她的樣子呢?」
姑娘朝她笑了,潔白的笑臉像一朵曇花。
「是啊,為什麼呢?你不喜歡么?我要走了,你記得也好,最好是忘掉……」
姑娘從窗口飛出去了,她閃亮的白裙子在星空下優美地划過,像一顆耀眼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