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 南海之濱

翌日清晨,客棧門口來了兩隊人馬。一隊是非離派來送我出城的人員,另一隊人就是君洛北和他的隨從了。

君洛北又恢複了一身白衫垂髮的打扮,安靜地立在馬車旁,眼中除了一貫的沉寂還有一絲不易覺察的疲憊。

「主子昨晚連夜召見了麗陽的暗樁,詢問了許多關於公子所說的夏家的事,好象已經查出點眉目了。」今晨才回到客棧的黑玄在我耳旁輕聲說道。

我皺眉,這就是他看上去精神有點不濟的原因嗎?似乎不用這麼急吧……

見我站在門口沒有過去的意思,他主動走了過來。

「你可以安心上路了,畫舫上那些人原本要對付的人應該不是你。」他對我說道,聲音徐滑如綢。

我頷首道:「夏芸與這事無關吧?」我早在非離幫我擋了那一刀時,就知道那些黑衣人不會再來找我了。

「她與這事似乎沒有關係,但她的哥哥夏天就有很大的嫌疑了。」

「查清楚了嗎?」想不到果然被我猜中了。

「後面的事應該不用我去查了,我想有一個人會比我更有興趣查下去。」他意有所指地說道。

我明白,他說的人是非離。

非離派來為我送行的人馬中有一個人我很面熟,就是昨日捧龍袍的那名小太監。我把他叫到跟前,讓他幫我轉述一個「夏」字給非離,希望非離聽到後能早日查清事情的經過,也希望他能早日擺脫黑衣人帶來的危險。

我剛準備上馬車時,一名下人提著個精美的食盒來到了我的面前。

「公子,這是我家主子吩咐奴才拿給你的。」他恭恭敬敬地說道,雙手捧高了食盒。

我接過來一看,竟然是熱騰騰的棗花。

「你們上哪買的?」我問得有些激動,南下後我就幾乎沒有吃過棗花了,一來忙著趕路,二來每到一個地方吃的都是當地的特產。

「這不是買的,這是今兒早上主子吩咐隨行的御廚剛做的。」

我聽了一怔,抬頭向君洛北看去,他立在剛才與我說話的地方,晨風吹飛了他的長髮和衣袂,也吹散了他眼中的沉寂,一縷柔情,在波光瀲灧中流轉。

往事歷歷在目,結成了我雙眉間揮之不去的惆悵,誰把誰真的當真?誰是誰唯一的人?庭前花開花落,煙雨樓台里已經是西風吹盡,幾番回首,他還是他,我還是我,但相見已是咫尺天涯。

馬車外,白影漸遠;馬車裡,心事如花,在車轅一輪一輪的轉動間,朵朵盛開,釋放著淡淡的感傷,曾經的舉案齊眉如今已是滄海桑田,他既已做了決定又何必再執著不放呢……

對他的怒,對他的怨,我早已在南下的流雲暮靄中漸漸釋懷,我和他的那一場婚姻,我們都輸了,輸給了十五年的理想,輸給了蘭朝的江山。

出了麗陽城後,我和眾人連續趕了兩個多月的路,終於來到了南海之濱。

此時已過了歲末,剛好是農曆新年的開始,美麗迷人的珠玳島上氣候溫暖如春,到處張燈結綵洋溢著新年的熱鬧和喜慶。

珠玳島其實就是我前世里的海南島,屬於鳳國的領土,是鳳國的一個郡,蓋因島上出產珍珠和玳瑁而命名。島上居住的都是少數民族的人,被漢人稱為駱越人,民風十分樸實,以農業為主,手工業和漁獵為輔,商品生產和貿易均不發達。

來到珠玳島已經三天了,因為大多數黎族婦女喜歡戴又多又重的耳環,耳根幾乎下垂至肩膀,也就是歷史上所稱的「儋耳」,所以我們很快便找到了黎族人的聚集地,可令人發愁的事也來了,黎族人說的都是黎語,大多都聽不懂漢語,少數幾個能聽懂的卻也不能流暢地把漢語表達出來,我們此行需要做的是技術交流,必須得找到一名精通黎語和漢語的翻譯才行。

手下的人這幾天一直在島上尋找合適的翻譯,我也不著急,反正已經找到了目標,也不在乎多等幾天了,珠玳島距離大陸這麼近,肯定有精通漢語的人。

我攜著來喜,赤著腳漫步在沙灘邊,海風拂面而過,帶來海水特有的味道,白白的浪花在我腳邊撲騰歡跳,椰子樹的葉兒在陽光里唱歌,一望無際的海面上金帆點點,猶如碧玉上鑲嵌的金珠,几絲游雲倦懶在水天一色處,更將風景襯得如畫如詩。

回到借住的那戶黎族人家裡時,海叔找來的一名翻譯正等著讓我考查資格。

這名被海叔誇讚不已的翻譯是名黎族少女,年芳二八,身材高挑,皮膚光滑細膩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光澤,使她看上去充滿了陽光的味道。

滿頭烏絲用一支牛骨製成的發簪在腦後挽成髻,披了一方海棠紅繡花頭巾,襯得她原本略顯粗濃的雙眉多出了幾分嫵媚和嬌艷,烏黑髮亮的眼珠子水靈靈地象是要滴出水來,鼻樑又高又挺,嘴唇略厚,優美的唇線看上去十分性感。

對開襟無扣的茜色上衣里是一抹海棠紅的繡花圍胸,露出修長圓潤的頸子以及胸口上那朵鮮艷的海棠文身,盈盈一握的腰間系了條藏青色帶子,在腰側結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下面是一條同色無褶暗紋統裙,腳踏一雙露趾木屐。

我在心裡暗暗讚歎,好一名耀眼的女子,輪廓深刻的五官精明幹練卻不失婉約,隨性自然的打扮透著性感和慵懶卻不失純真,那一身我前世里曬了無數次日光浴都求不來的小麥色肌膚和嘴角隨時掛著的微笑,更是讓她多了幾分熱情和陽光的味道。

「你叫什麼名字?」我笑眯眯地問她,她的外形讓我對她有了莫名的好感。

「我叫煙行素。」她用漢語回答我,聲音如黃鶯出谷,悅耳動聽。

「你的漢語很流暢也很標準。」我滿意地點頭表揚她。

「因為我父親是蘭朝人,所以我從小就會說漢語了。」她微笑道。

「我叫秦瀾,也是蘭朝人,來你們珠玳島是想學習一些東西,但和你們族人的語言不通,所以想請你幫我和你們的族人溝通,你看行嗎?」我決定翻譯就用她了。

「當然行了,能幫助你們我很樂意。」她的臉上漾起了大大的笑容,燦爛得象天上的太陽。

於是我便告訴她,我想在黎人里尋找一些會織棉布的好手,沒想到她立即告訴我她的母親就是族裡有名的織布高手,並邀請我們一眾人去她家裡住宿,我高興極了,想也不想便答應了。

行素家的房子跟周圍許多建築一樣,金字形的頂,泥糊竹笪為牆。行素的母親剛至中年卻已頭髮斑白,頸子上文著一些不知名的圖案,當她知道我們是從蘭朝而來時,眼睛裡亮起強烈的光芒,裡面夾雜了驚喜、激動,甚至還有懷念和悲傷,她說著一口流利的漢語把我們熱情地迎進了屋子,可我在屋子裡卻沒看見行素的父親。

行素的母親名叫煙娥,當她聽了我的來意後,立即允諾明日就找些族裡的織布高手一起來研究改進棉紡車的事,我聽了後十分高興,想不到她會這麼積極熱情地幫我,心裡微微鬆了口氣,看來計畫有望早日完成了。

晚上,我們一眾人圍在桌子旁吃晚飯,煙娥做了黎族最出名的「竹筒香糯飯」來招待我們,聽行素講,竹筒香糯飯是把獵獲的野味、瘦肉混以香糯米和少量鹽,放進竹筒燒成的,是專門用來招待貴賓的,言語間明顯在暗示她母親很重視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

我們把竹筒剖開時,陣陣香味撲鼻而來,令人腹欲大開。席間,煙娥還拿出了遠近聞名的佳釀「山蘭」,顧名思義就是用山蘭米釀造出來的酒,行素又講了,這酒也是招待貴賓的。

我心裡有些納悶了,煙娥種種明顯的示好行為難道只是因為她熱情好客嗎?

接下來的日子,我和煙娥還有她找來的一些織布好手成天就圍在煙娥的那台織布機周圍乒乒乓乓地擺弄起來。

在這期間,我想起了關於珍妮紡紗機的傳說,據說珍妮紡紗機的發明者有一次不小心碰翻了放在地上的手搖紡車,他看到原來水平放置的車輪和紡錠變成了垂直豎立,仍在不停地轉動,這使他得到啟示:既然紡錠豎立時仍能轉動,要是並排使用幾個豎立的紡錠,不就可以同時紡出好幾根紗了嗎?後來經過一番努力,他終於試製成裝有16——18個紡錠的新式手搖紡紗機,並給它取名為「珍妮機」。

但我同時也想起了黃道婆發明的是三錠腳踏紡紗車,雖然紡錠比珍妮機少了很多,但是改手搖為腳踏了。黎人現在所用的棉紡車就是單錠腳踏的,一次只能紡一根線。

我把這兩種機器的特點都講給了煙娥她們聽,並把記憶中見過的那些紡織工具模糊地畫了一個雛形,把那些部件的作用說給了她們聽,希望她們能從中得到啟發,比照實際情況改進現有的棉紡車。我對織布的具體流程並不清楚,能給她們提供的也只是一些前世里的所見所聞罷了,最終能否製造出大大提高紡織效率的棉紡車就全靠她們的經驗和智慧了。

她們對我說的和畫的紡織工具都很感興趣,表現出了莫大的熱情,甚至達到了廢寢忘食的研究地步。女人做起事來絕不比男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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