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招親(下)

我抬頭向台上看去,第一個上去的男子身著松花色暗雲文長衫,身形略顯單薄,斯文的臉上五官精緻,唇上的那抹紅潤在微微有點蒼白的臉上顯得醒目而突出。

垂幃里的琴聲低低響起後,他的手也開始動了,清越的音調緩緩揚起,與垂幃里的輕靈之聲交相呼應,琴聲裊裊、餘韻悠長,就好像一炷香慢慢地在空中舞蹈,且實且虛,繚繞而去。

一曲終了,兩人的琴聲竟然配合得天衣無縫,彷彿早已經合奏過千百次,台下眾人也禁不住拍手叫好。那名男子優雅地站起身,對台下眾人微微彎腰表示感謝,紅潤的唇瓣溢出了淺淺的微笑,眼神卻漠然而遙遠,彷彿沒有人可以進駐他眼底。

「四皇子能夠不動聲色地控制琴聲的輕重緩急,其心境的遼闊深遠可見一斑。」玉無間輕聲感嘆著。

「他就是四皇子?」我有些詫異,「沒有皇家高高在上的傲氣,而且身體似乎不是很好呢……」

「他出生的時候未足月,先天身體就比較虛弱。」

「聽說還有一個七皇子也要來打擂?」我突然想起了坊間的傳聞。

「恩,七皇子的母妃是當今魏太后的侄女,舅舅是魏流昔的爹、蘭朝三公之中的御史大夫魏

以山,背後的靠山十分強大,最近一年皇上似乎想立太子了,七皇子對太子之位勢在必得,能不能娶到這莫小姐就是其中的關鍵了。」

我聽了後不語,自古以來皇位的爭奪在各朝各代就沒有停止過,其背後充滿了無數的陰謀和血腥,真希望蘭朝下一任皇帝的登基能夠平和順利。

台上陸陸續續地上去了十幾人,大部分不到五分鐘就超過了三處停滯而敗下陣來,能夠過關的幾人中還沒有一人的琴藝能比得上最先的四皇子。

「他就是七皇子。」玉無間突然在我耳邊說道。

我看著剛走上擂台的男子,一身紫金底百蝠流雲錦緞長袍,束腰的玉帶上懸掛了一塊明黃色玉佩,玉佩之下綴著同色穗子,身材高大偉岸,腰板挺得筆直,臉型方正,銳利的眼神中散發著不怒而威的氣勢,不管從氣質還是相貌上都和四皇子迥然不同。

四皇子的琴聲清越悠揚,這七皇子的琴聲卻是高揚中透著霸氣,音調的強度明顯高過莫小姐的琴音,不過卻也出奇地融進了琴曲,最後輕鬆地過了這關。

接下來上去的人就是剛才驚鴻一瞥的北洛,他坐在古琴後面,只餘一個側面對著擂台正前方。

我有些心跳不穩地仔細看向他,剛才的疑惑還沒有完全消除,他有一頭和君凰越一樣齊腰的長髮,一樣的漆黑如墨、傾泄如瀑,一樣的只用一根白色帶子綁住。

他的側臉輪廓完美無缺,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光潔堅毅的下巴在空中划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沿著光滑白皙的頸子沒入長衫的領口,無比的優雅高貴。

我彷彿回到了初見君凰越的那一幕,他戴著月牙形面具站在我的身旁,我只能看見面具外面的嘴唇和下巴,和眼前看到的輪廓曲線一模一樣。

現實和回憶重疊得那麼整齊,讓我的心臟又象之前那樣緊縮了起來,我不自覺地按住胸口,想要壓下胸腔里的翻騰。

「不舒服嗎?」玉無間關切的聲音。

我搖頭不語,眼睛死死地盯著台上,盯著那個讓我越來越熟悉的白色身影,心裡有一種答案呼之欲出,我卻極力迴避著,努力把紛亂的心思放在逐漸響起的琴聲里。

「唔,莫小姐此刻彈奏的竟然是《陽春白雪》,這首曲子連宋玉都曾對楚襄王說過其曲之高、能和者極少,看來她是有心考驗這北洛的琴藝和心境了。」玉無間的聲音里有些微訝。

我不知道陽春白雪有多麼高雅、複雜,我只知道台上兩人的琴聲溫潤調暢、清迥幽奇,比起四皇子的那出合奏過之而無不及。

伯牙能為鍾子期摔琴絕弦可見知音難覓,如今這莫小姐可是覓到了心目中的知音?感覺她彈奏的這首琴曲比之前任何一曲的時間都長,長得我已經把白衣男子撫琴時的動作以及側面表情深深地納進了腦海,心目中的猜想也越來越肯定,心情從而幾乎沉到了谷底。

北洛下了擂台後,第二關也結束了,中年僕人宣布總共有八人進入第三關的比試,周靖文也在其中。

這一關要求八人在半個時辰內以擂台下的某一人為對象畫完一幅人物肖像,而且還要題上和畫中人相符的一首詩。

我默默地坐著,心裡彷彿懸了塊巨石,忐忑不安,不知道那名白衣男子會畫誰?他從一坐下就沒有抬過頭,只是握著筆專註地畫著,彷彿整個身心都投入到了那幅畫上。

半個時辰很快就到了。

中年僕人又宣布了一個驚人的決定,這一關的評判權將交給八人筆下所畫之人,如果所畫之人覺得自己被畫得真實傳神且詩詞描寫貼切合適,就可以讓這幅畫的主人進入第四關,反之則算不過關。

莫小姐的這一招讓我大為佩服,她考的就是八人的觀察力和文才,而只有畫中人才最有資格評價畫的好壞和詩詞傳達的意境,這樣不但能選出真正的良才,而且還能向眾人證明這次擂台招親的公平和公正。

令人驚奇的是,中年僕人在看了畫以後當眾宣布畫中人只有三個,人群頓時一陣嘩然。

接著他竟然把其中的一幅交給了來喜,其中的三幅交給了我,餘下的四幅交給了我背後的那名女子。

我的心裡有些震動,最先看了一眼三幅畫的署名,分別是周靖文、白沂和…北洛,他竟然畫的是我,可他從上台以後就沒瞧過我一眼,除非早就熟悉我,不然不可能把我畫得這麼傳神,連眼神中的淡然、堅毅甚至隱隱的憂鬱都表達了出來,我原以為自己把前世的傷痛隱藏得很好,不料卻先後被玉無間和這個北洛,不,也許應該叫他君凰越了,給看了出來。

心裡瞬間湧起了排山倒海的巨浪,懸在心口的大石終於狠狠地壓了下來,砸得我的心疼痛難忍。為什麼君凰越會出現在擂台上,他到底把我擺在了什麼位置?

昨日下午他還輕柔地吻著我的耳鬢,用無比溫柔低沉的聲音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永遠都是他心目中唯一的妻子。感動我心懷的誓言還聲聲在耳,可發誓的人卻已面目全非,是老天在諷刺我對他盲目的信任嗎?

「姐姐,竟然還有人畫我耶,而且還把我畫得這麼漂亮,呵呵,我一定讓這個叫遠清的人過關。」來喜的聲音里有著驚訝和歡喜,打斷了我狼狽不堪的思緒。

我有些木然地望著她手裡的畫,看得出作畫之人筆法極好,把來喜的溫婉文秀表現得淋漓盡致,一首四言體詩對仗工整,讚美了來喜的溫柔婉約以及眼神中的單純和善良。

「這三人把我畫得跟那些庸脂俗粉沒兩樣,就這個魏凜還畫得好一點,不過詩里稱我為九天玄女也太過了些,將就著選他過關吧。」我的背後傳來清冷的聲音。

「公,公子英明。」另一個聲音跟著響起,應該是她的隨從了。

我再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畫,周靖文肯定想也不想地就會讓他過關了,白沂的畫和詩特別是那一手好字,都讓我挑不出毛病,至於君凰越……我更沒有理由讓他不過關了,客觀上講,他把我真的畫得很好很好。

最後,我把手裡的三幅畫都交給了中年僕人,連上來喜和背後那名女子通過的畫,總共有五人進入了下一關比試。

我這時候已經完全接受了白衣人就是君凰越的認知,把那三幅畫交出去以後,心情反而冷寂了下來。

第四關似乎聽起來很簡單,只需要把第二關莫大小姐彈過的二十首琴曲中的十五首名字寫出來就可以了。

「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吧,都過去一個多時辰了,誰還能記住那麼多剛才彈的曲子啊!」來喜揚聲說道,滿臉的不可思議。

我也點頭同意。

比試的結果讓我和來喜大吃一驚,五人里除了周靖文其餘四人竟然都過關了,我對於他們的記憶力無比佩服,卻不知道莫小姐安排這一關存的是什麼心。

第五關很平常,莫大小姐擺了一盤殘棋出來,規定最先解開的兩人進入最後一關。

台上台下一時變得無比安靜,眾人引頸翹盼,關注著哪兩人能夠脫穎而出。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我的眼睛裡始終望著君凰越的側臉,他由始至終都沒有把正面對著我所在的這邊。

突然,擂台上傳來吱呀吱呀的響聲,擂台四周的木架竟然毫無預警地鬆動搖晃了起來,而且越晃越厲害,眼看著擂台就要塌下去了。

台上幾人也發現了這一異況,反射性地起身跳下了擂台,只有一人朝著垂幃里奔去,數秒後擂台轟然倒塌,一個白色的身影從空中翩翩落下,懷裡還抱著一名紫衣女子。

我剛剛平靜下去的心再一次被眼前的情景給刺激得揪緊了,君凰越在這麼危急的時候,竟然還能從棋局裡抽出思緒顧及到垂幃里的莫小姐,並且奮不顧身地衝進去救了她。

看著紫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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