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相會

雖然頭髮還是半濕的,但現在也沒時間再弄了,我只好隨便在腦後用一支碧玉簪挽了起來,並換上了一套淡青色籠紗羅裙。農曆五月初臨近夏至,天氣多少也開始熱了起來,穿紗羅的季節就快全面到來了。

王府里的夜晚十分安靜,屋檐走廊處的燈籠靜靜地懸掛著,偶爾隨著晚風的吹拂左搖右擺,燭影搖紅。我默默地跟著李慶往王府西北邊的方向走去,那是我大婚後從來沒有踏足過的方向。

「到了,請王妃自己進去吧,老奴告退了。」大約走了十多分鐘,李慶領我到了目的地。

我舉目望去,眼前是一大片開滿了月季的花圃,除我現在站著的入口和對面的游廊,花圃周圍栽種著綠色灌木,形成了幾道天然的籬笆牆,大有「種籬笆邀雨」之勢。沿著正中間的碎石小徑穿過這片嫵媚的紅色花海來到對面的曲折游廊,游廊建在水池上面,每隔三米,廊檐上就掛有一個紅色燈籠,把我腳下的水面映照得波光粼粼,隱約可見金紅色的魚兒在其中翻騰遊走。

七拐八折地走完了抄手游廊,我終於看見了「靜園」兩個字。黑底白字隸體的牌匾十分惹眼,高高地懸在月洞門的上方。跨進門後見著裡面樹影重重,馥郁的花香迎面而來,亭台樓閣若隱若現。

我朝著最亮的地方走去,慢慢地走近了才發現那應該是書房所在,燭光在窗戶上剪出了一個大大的人影。

「請王妃留步,待奴才稟報王爺。」這時候一個人影擋在了我面前。

片刻後,我對面房間里的燈滅了,君凰越從裡面走了出來,依然是白色長袍,長發綁成一束垂在腦後。

我在原地靜靜地站著,看著他一步一步朝我走過來。

他臉上的面具在夜色中泛著淡淡的銀光,襯得雙瞳中的漆黑更加懾人。

我平靜地望著他,並不迴避他眼中的凝視。

他在我面前站定,突然抽走了我腦後的發簪,長發頓時披散在了我的肩頭、後背。

「這簪子太丑了,明天我叫李慶送些別的讓你挑。」他說完這話後,隨手就把拔下來的發簪丟在了地上。

清脆的玉碎聲在寂靜的夜裡特別明顯,我有點氣結,這可是我嫁妝里式樣最簡單的玉簪之一了,我好不容易才翻出來的,一句話就被他毀了。

不過看在我的濕發得以解脫的份上,我決定不與他計較了。

我隨手攏了攏頭髮道:「你這裡有沒有吃的,我還沒吃晚飯。」

他聽了我的話後向旁邊抬了抬手,剛才攔住我的下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又鑽了出來。

「去廚房拿一份七星卷酥,一份玫瑰餅,一份芙蓉黃米糕,一碗銀耳蓮子羹,一碗冰糖燕窩粥,全部拿到偏廳來。」

「再要一份棗花和一壺不加糖的菊花茶。」我在旁邊補充著,棗花是用棗泥扭成花瓣的樣子做成的,我平時很愛吃,而菊花茶是用來清腸的,一大堆甜膩的東西吃多了也不好受。

君凰越領著我穿過重重樹影來到了一扇門前,旁邊轉角處又出現了一名下人,迅速地把門推開並掌了數盞燈,眼前豁然亮堂了起來。

四周玲瓏剔透的牆壁上雕欞鏤花,地上鋪著紅氍毹。右首的窗戶下擺著一張方榻,榻上鋪著玉簟。榻的一邊矗著金銅貔貅鼎,一邊立著青石盆景,盆景縱橫奔放之勢劃破了屋裡高貴的沉悶,我一眼就喜歡上了,想也不想的就挨著那盆景在方塌上坐下。

誰知道我剛一坐下,君凰越也跟著在我旁邊坐下了,我連忙向旁邊挪了挪屁股。他剛才坐下那一瞬間,我聞到了他身上沐浴後特有的清新體香,象木槿花的味道,極弱極淡。

「前面不是有凳子嗎?」我指著對面雕漆圓桌旁的錦墊高凳對他說道。

「我平時只坐這裡。」他用他獨有的徐滑嗓音輕輕說著,手肘撐在方榻的靠枕上,斜斜地擺著身體望著我。

小小的方榻因為他斜擺的姿勢更顯擁擠,鼻子里還不時蹭進淡淡的木槿香,我突然有點受不了在這麼安靜的夜晚和他在這麼窄的一塊地方相處,霍地站了起來。

「那我把你的位置還給你。」我邊說邊向屋子中間的圓桌走去。

「以後不用把你我分得那麼清了,怎麼說你也是我的王妃。」

「是嗎?」我聽了後淡笑,「不過我卻差點忘了你是我的王爺。」

「無妨,你只要沒忘了自己王妃的身份就好。」他似乎永遠都是不疾不緩的語氣,隔著面具我看不見他臉上任何的表情。

「你找我來就只為了說這句話嗎?」我選了一張錦凳靠著桌子面向他坐下,心裡卻有點忐忑,我今天不止打扮有違王妃的身份,做的好幾件事也有違王妃的身份,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

「三日後是大皇子正妃的二十歲生辰,大皇子妃遍邀全京城三品以上高官的家眷以及公主格格們參加她的生日宴會,點名要你出席。」

原來是這麼回事,看來這王妃也不是好當的,一些「上流社會」的交際活動還必須我去應酬。

「算起來這大皇子妃還是你的表嫂,我的堂哥、大皇子君洛栩是你姑姑的兒子,也難怪她會那麼關注你。」

我心裡暗想,可能原因不止這麼簡單吧,最主要的應該是因為我嫁了一個太出名的老公,而這個老公又恰恰太神秘,別人當然會把好奇心也放到我身上來了。

以前經常聽到這麼一句話:一個偉大的男人背後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換成:一個神秘的男人背後也會有一個神秘的女人。因為周韻芯也算得上是神秘了,我沒來之前的十四年,周府百分之九十九的僕人都沒有見過這位周家的五小姐,別人想打聽神秘的榮親王的王妃長什麼樣都難。

「好吧,我到時候會準時赴宴。」我微微嘆了口氣回答他。

這時候下人終於把我的晚飯端進來了,我說了聲謝謝後就立即開始吃了起來,下午喝了一肚子酒還未進一粒米。

「你喝酒了。」君凰越懶懶地躺在塌上,說出來的話卻讓我差點被黃米糕嗆住。

「你怎麼知道的?」我繼續吃吃喝喝,這些糕點做得太美味了,粥也熬得恰倒好處。

「你以為你嘴裡的酒氣還不明顯嗎?」他反問著我,語氣依然平緩,聽不出有什麼異樣。

我聳了聳肩膀道:「還好吧,我自己沒多大感覺。」說完後把碗里最後一口燕窩粥舀起來吃了,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小勺子。

「還要不要再叫一碗?」君凰越問我。

我連忙擺擺手道:「不用了,這裡還有碗蓮子羹,哦,還有棗花和卷酥花餅,都吃完應該夠了。」

說完以後我才發覺自己似乎表現得太飢餓了,有點窘迫地望了望君凰越,卻只能看見那張銀色的面具和沉寂如水的雙眼,我自嘲地笑了:幹嘛要在意他,他連我出去喝酒都不管,更不會注意我的吃相了。

於是我埋頭繼續進行我的裹腹工程,沒再去看他,他也沒說話,其間只聽到空曠的偏廳里傳出我倒茶、嚼餅、喝羹的聲音。

一陣唏唏嘩嘩後,我滿足地用手絹抹了抹嘴巴,略微收拾了一下桌面,起身準備離開。

君凰越這時候也從榻上下來了,看了我一眼後往門外走去,我連忙舉步跟上去。

出得門口時,他對站在門邊的下人說「不用跟過來了」,然後腳下不停地繼續往前走,我只好無聲地繼續跟著。

夜晚的溫度降得很快,晚風吹得我衣裙翻飛,絲絲涼意從羅衣上的紗孔鑽了進來。我吸了吸氣,不自覺地把手環胸而抱,縮著脖子,希望能抵擋一些冷風,早知道就不應該貪圖紗羅的清爽而提早穿了這套羅裙。

可能是我的吸氣聲太大了,走在前面的君凰越停下了腳步看向我,我哆嗦的樣子被他瞧了個正著。

見他停下不走了,我也只好在原地站著,嘴裡忍不住道:「麻煩你快點找個人把我帶回去,這夜裡的氣溫也變得真快的。」

他慢慢地走回我面前,我仍然縮著脖子環著雙臂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走了。卻見他雙眼裡異彩閃爍,薄唇緊抿,接著我被他擁進了懷裡。

我驚訝地抬頭望去,卻只看見他輪廓優美的下巴。他的肩膀很寬闊,剛才還在肆虐我的寒風頓時被他溫暖的懷抱擋在了外面。他的手很輕柔地放在我的背上和腰上,比不上玉無間手掌上的滾燙,但卻很溫暖,一如大婚那天他留在我手心的那抹溫熱,隔著薄薄的紗羅貼在我的肌膚上。

「謝謝。」我輕聲說道,對於他這個動作我並不排斥,就象他剛才講的,怎麼說我也是他的王妃。

聽了我的道謝他並沒有說什麼,反而把我攔腰抱了起來。我低呼著連忙圈住他的脖子,活了近三十年,這還是我第一次被男人抱這麼高。

我的臉幾乎完全貼在了他脖子上,我似乎能感覺到他頸側大動脈里的血液在上下翻騰,鼻子里又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木槿香,他額頭、耳鬢散落的幾縷髮絲隨著他前進的步子在晚風中飛揚,時不時地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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