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交易

林田那隻伸到腋下的手剛剛從槍套中把貝萊特9號自動手槍拔出一半,毒島的右手就像發起攻擊的眼鏡蛇的脖子,刷地一下一掠而過。

未等周圍的人看清他的動作,毒島手中已多了一樣東西,就是那隻原來插在褲子皮帶上的44毫米的口徑大號黑鷹左輪手槍。槍口正正地對著林田,手指勾上了扳機。

拔出手槍的林田像是一下子變成化石,獃獃地坐在那裡。按著手槍的右手也像是突然患了麻痹症,硬挺挺地不敢動彈。

剎那間,屋子裡的空氣一下子凝重起來,彷彿稍稍有點響動,整個房間就會像玻璃一樣炸得粉碎。毒島側面的坂口坐不像坐,站不像站,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對面的田淵議員和野方組東京支部負責人梅原也是一臉茫然失措的神色。

「怎麼樣?還不沖我開上一槍?隨你什麼時候勾扳機都行。」

毒島手中的槍正正地對著林田的眉心,像狼一般露出牙齒,肆意嘲弄著林田。

「……」

林田像是著了魔一樣,死死盯著彷彿正在吐出一句句死亡咒語的左輪手槍槍口。

驀然間一陣狂笑打破了房間里的沉寂,是田淵從嘴上拿下雪茄煙,豪爽地放聲大笑起來。

「明白了,明白了。林田,你還是不要惹火燒身吧。你已經輸了。」

田淵笑聲剛剛打住,馬上就對林田說了這麼一句。

林田像是到了這會兒才醒過神來,毒島身上散發出來的森森殺氣使他不敢正視,咬著嘴唇埋下頭去。那支槍口沖著毒島的貝萊特手槍也垂下頭來,被他緩緩插入腋下的槍套。

「我可不想再吃苦頭。你想錯了。」

毒島鬆開44毫米口徑大號左輪手槍的擊錘,一邊沖林田說著活,一邊把槍重新插到褲子皮帶上。

「不錯,幹得真漂亮——」梅原為了緩解屋子裡的緊張氣氛,帶著朝鮮口音高聲為毒島喝起彩來。

「像你這樣拔槍如此神速的人,不論用什麼手槍都會呱呱叫的。」

「一點不錯,就連我也沒弄清楚他是怎麼把槍拔出來的。這個人有勇有謀,的確像我預料的那樣,是個可以信賴的人物。」田淵低聲咕噥著。

「我身上傷勢不輕,請安排一下讓我好好休息。」毒島聳聳肩膀對田淵說。

「沒問題,你可以休息。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房間。」田淵彷彿早有準備,馬上做出回答。

「不,我想到自己的據點去休息。請別追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還是別來這套藏頭露尾的把戲。聽說你把川崎光一的情婦和女兒都抓來當做人質,有這回事吧?是不是想去會會那兩個女人?」田淵舔著舌頭說出這番話,一副饞涎欲滴的樣子。

「我抓了這兩個女人的事情你也全都清楚?」

「當然是這樣。警察機關內部還有那麼幾個聽我話的人。只不過表面上裝著擁護江川派而已。」

「是這樣……不過,說老實話,我可並不是要去會那兩條母狗。這麼幾天,她們一口飯沒吃。一滴水未沾,再不去招呼一下。肯定要送掉性命。她們要是真的死了,再要想從川崎光一那裡擠出贖金來,就可越發困難重重。」毒島撇了下嘴唇。

「知道,知道。我並不想攪散你的好事。只不過我們和你如今成了同志,你自己也感受到我們拚死救出你的性命這一番情義,難道說話的時候還要吞吞吐吐,而不是直截了當嗎?」

「我當然沒有要和你鬧翻的意思。」

「不錯,不錯。對你這樣不屈不撓的硬骨頭漢子,我可是打心眼裡說不出的喜歡。不過,你如今有如一條孤狼,不論怎麼掙扎,終歸成不了什麼大氣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不說別的,單說向川崎光一索取女兒的贖金這件事,你就必須靠我們來幫忙料理。當然,事成之後,贖金的一半歸我們。」田淵厚顏無恥地笑出聲來。

「……」

「就憑你現在的力量和處境,要想從光一手裡擠出贖金來,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有我出手相助,對方的動向你就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從容不迫,遊刃有餘地收拾光一。」

「好,一言為定。贖金一到手就來個一分為二。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要把給光一開的價碼翻一番就行,從十億提到二十億。」

毒島臉上浮起笑容,彷彿那二十億元就在眼前。他伸出手去;從桌上的紫檀木煙盒裡抽出一支香煙。一邊的坂口掀燃打火機,把火湊到他面前。

「該說的話都說清楚了。本想和你干一杯,預祝合作成功,又怕飲酒加重你的傷勢,只好作罷。順便問一句,你的據點居然連警視廳都發現不了,究竟你是在什麼地方?」田淵把雪茄煙移到嘴角上,蠕動著嘴唇出奇不意地問了一句。

「……」毒島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悶聲不響他也弄不清楚究竟該不該信任田淵,或者,在哪種程度上信任田淵。

「請不要誤會。雖說那些聽信江川派宣傳的人們總是把我叫做惡德議員,說我是稀世僅有的不仁不義的人,不過我可從來不在朋友背後下毒手。之所以想知道你的據點在什麼地方,是為了讓部下們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回去。把你弄睡著,趁機劫走兩個人質,這樣卑劣下作的念頭我可是連想都沒想過。你這樣一再誤解我,實在是令我傷腦筋。腦筋傷多了,就要發怒。看來,你是想讓我告訴你惹我發怒會有什麼結果吧?」

田淵臉色一變,滿臉兇相,從嘴裡抽出雪茄煙;煙頭朝上豎在面孔前面。

彷彿是一直在等著田淵的這個暗號,壁爐上面掛著的川崎信夫肖像突然落下來。

從原來掛著肖像的凹處伸出兩把手提機關槍的槍管,黑洞洞的槍口虎視耽地正對著毒島,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拋出雨點般的子彈。

「怎麼樣?只要我把這支雪茄煙一扔,你的身子馬上就會變成馬蜂窩。」田淵陰惻惻地笑出聲來。

「想讓他們開槍的話,你只管下命令就是了。一點兒不錯,我肯定會被打成馬蜂窩。不過,我這把手槍彈匣里的六發子彈也會全部落在你的身上。少是少了點兒,權且當作回報吧。」毒島面不改色,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這句話。

「果然如此,絲毫不改英雄本色。真讓人喜愛。」

田淵又發出一陣豪爽的開懷大笑。

「把槍收起來。」

他轉過又短又粗的脖子,沖身後壁爐上方大聲命令著。話音一落,那兩支手提機關槍的槍管縮了回去,川崎信夫的肖像又回到原來的位置。

「行了,告訴你吧。我的據點在二子玉川那邊。」

毒島說完,又詳細描繪了據點的具體位置。四谷區若葉街那邊的第一據點他絲毫沒有提及,那是萬萬泄露不得的。等到田淵榨乾他身上的油水,下手殺他的時候,四谷區的那個據點可就要派大用場了。

「原來如此,弄了半天,是在二子玉川那邊。你一定是用假名字登記的,怪不得江川派掘地三尺也沒有把你的據點挖出來。」田淵說完話停了一會兒,又接著說下去,「你已經把你的據點說給我聽了,我也告訴你幾個藏身之處,好讓你在被追得走投無路時有個喘氣的地方。」

他沖梅原揚揚下巴。

梅原得到命令,馬上立起身來走出房間。片刻之後,他拿著四五本地圖冊回來,坐到毒島左邊一把空著的椅子上,首先打開東京都的圖冊。

僅東京都內,就有十多個藏身之處。地圖上還貼著這些藏身處的照片。

三多摩、神奈川、千葉和青玉等地也各有五個藏身處。當然,這些藏身處不過是些洞窟而已。

把重要的東西牢牢刻在腦子裡,這可是毒島與眾不同的絕技。只這麼一看,他已經把地圖上的位置和照片上的畫面全都記住了。

「那麼,今晚就談到這裡吧,我該告辭了。不論怎麼說,把傷養好是首要的前提。」他對田淵說道。

「行啊。傷養好了就去向光一要贖金吧。事成之後,可以通過東京分行把我們的那一份存入瑞士銀行,或者由我來給你介紹一家合適的銀行。從現在起,江川一休是不敢向你我下毒手了,因為我已經了解到他們重大貪污受賄活動的蛛絲馬跡,一旦追查下去,公諸於世,必定置他們於死地。這個重大貪污受賄事件與FX戰鬥機,也就是新一代主力戰鬥機有關,是我們手中的一大籌碼。」田淵信心十足地說著。

救護車靜靜地駛出寬闊的庭院。一眼望去看不出什麼破綻來,彷彿真是一輛貨真價實的救護車,實際上卻是偽造的。司機和助手都戴著制帽,身上穿著白大褂。

毒島頭上纏著繃帶,把面孔遮得嚴嚴實實,躺在救護車車廂里的床上,從頭到腳還蓋著一張毛毯。坂口頭上戴著制帽,穿著白大褂,和另一個同樣打扮、名叫秋田的人坐在毒島另一邊的座位上。

這輛假冒的救護車既沒有鳴笛,也沒有亮起紅燈,悄無聲息地出了大門。就這樣走了一段,直到駛上多摩堤公路時,才把紅燈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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