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救援

「你們……諸位究竟是什麼人?」毒島伏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

瘦削漢子笑了笑。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我們是你的朋友。說得更準確些,我們是使者,是想和你交朋友的人派來的使者。」

他一邊對毒島說著,一邊沖左邊的幾個人揚揚下頦。

兩個漢子關上西姆查手提機關槍的保險栓把槍帶往脖子上一掛,沖毒島點點頭,打過招呼,將雙手雙腳全被銬住的毒島搶起來。

毒島雖說身上的燒傷隱隱作痛,嘴裡不住哼哼。畢竟是得人救助,揀了條命,一時不知不覺神色恍惚起來。儘管不知道這些人是奉了誰的命令來拚死救出自己,能夠保住性命,終究還是得感謝蒼天有眼。

公爵貨車上一共下來四個人。除了那個瘦削漢子外,兩個人抬著毒島,剩下的那個人從阿徹的屍體上搜出手槍和手銬鑰匙,順手還掏出了他的子彈盒,然後回過頭去,撿起阿徹扔在一邊的44毫米大號黑鷹左輪手槍。

他把槍和子彈盒一併遞給那瘦削漢子,找出鑰匙打開毒島手上和腳上的手銬。

瘦削漢子接過手槍和子彈盒後,一轉手,捏著槍管把槍遞給正在搖晃著雙手活血的毒島,還把子彈盒塞到他手裡。

「請收下它們,毒島先生。依我看,這兒一來,你應當明白我們對你沒有任何敵意。有什麼吩咐請儘管說,我的名字是坂口。」

「你可是真信得過我啊。」毒島把左輪手槍插在褲子皮帶上,臉上露出毫不客氣的笑容。

「那麼,請抓緊時間上車吧。在這種地方讓別人看見可就糟糕了。能走嗎?」坂口略帶關切神色,問了一聲。

「多謝了。沒問題。」

毒島邁步朝公爵貨車走去,坂口想扶他一把,被他搖手回絕掉了。公爵貨車的後面,停著調過頭從前面開回來的吉普車。

貨車的後廂門已經打開。貨廂裡邊,靠左手邊支著一張簡易床。雖說是張簡易床,居然還鋪著彈簧墊。

毒島手腳並用爬到這張床上去。和他一起上了貨廂的坂口從裡邊關上後廂門,拉好門上小窗子的窗帘,又把左右兩側的窗帘拉嚴實,這才在對面的座位上坐下來。西姆查手提機關槍夾在兩腿中間。

公爵貨車轉了個U字型的彎,沿著出路向山下駛去,吉普車緊緊跟在後面。坂口掏出兩支香煙,放到嘴上一起點燃後,遞了一支給毒島。

「我這裡有止痛藥,你的耳朵看來必須馬上包紮一下,否則會壞事的。」坂口噴著煙霧,慢慢說道。

毒島雖說喉嚨還在痛,仍然大口大口地吸著煙。

「痛倒不要緊,還可以忍住,傷口要化膿可就麻煩了。你帶沒帶消炎藥之類的東西?」他趁著吸煙的間歇,忙不迭地問著,床上的彈簧墊雖說柔軟舒適,得救後暫時的安全感卻使他渾身松馳下來,身上的疼痛像是一下子加劇了許多。

「我來給你收拾一下。想當年,我還干過無證開業的醫生這門行當。」

坂口微微一笑,從床下邊拖出一個很大的急救箱。

「先給我喝點水怎麼樣?喉嚨火燒火燎的。帶水沒有……」

毒島問了坂口一句。

「我這裡是要什麼有什麼,一應俱全。」

坂口說著話,又把小冰箱拖出來。從裡邊拿出罐裝飲料,一筒一筒地打開蓋子。毒島一口氣喝下去五筒冰鎮過的飲料。冰得他的嘴巴不住地唏噓著。

坂口那雙動作熟練的手靈巧地脫下毒島身上穿著的工作服,讓赤裸著身子的毒島側卧在床上,開始察看起他的傷勢來。

坂口的手碰到毒島背上、下腹上的燒傷和頭部的跌打傷時,毒島還能咬緊牙關,強忍著不叫出聲來。等到他的手觸到被燒紅的爐釺子鑽透的左耳時,毒島終於忍耐不住,小聲嚷叫起來。

「傷勢會在意料之中,還沒有嚴重到無法挽救的程度。骨頭上的傷勢不輕,脅骨裂了三根,骨盆上也有小小的裂縫。頭蓋骨雖說挨了幾下,幸好沒傷到要害,不必擔心。內臟沒有什麼問題,喉嚨上的充血倒是相當嚴重。」

坂口嘴裡說著話,雙手不停地動作著。他用酒精給毒島的臀部消毒,豎起藥瓶,把藥液吸入針管,給毒島注射了一針。

「請堅持一下。」

他安慰著毒島,敏捷地包紮好毒島下腹部的燒傷,又給毒島前左耳消毒,打麻藥,最後把鑽透的耳朵縫合起來。到了這會兒,毒島早已痛得大汗淋漓,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像是被雨澆過一般。

毒島重新穿上工作服,俯卧在床上。他把手伸到身子下面去,暗暗把左輪手槍的擊錘扳起來,這樣,稍有不測,他馬上就可以開槍射擊。

「請告訴我,你究竟奉了誰的命令來營救我的?不論這個人是誰,我都會毫不介意。」

他翻過身來,仰卧在床上。左輪手槍又完好如初地插在衣褲子皮帶上。

「到了地方你就會明白的,是你曾經見過面的人。如果我把這個人的名字告訴你,你能不能保證決不做出令人不愉快的舉動?」

坂口的目光有如兩把鋒利的刀子,直直地逼視著毒島。

「當然可以。到了如今,我可不再理會尋常意義上的善與惡。哪怕這個人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大魔頭,我仍舊把他當作好人,因為他救了我的命。」

「這麼一來,話就好說了。下令救你的人是田淵健一先生。田淵先生說你是一位能夠派上大用場的人物。」坂口總算說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是田淵議員乾的。你這麼一說,我可就全明白了。這個人,是遭到暗害的川崎先生的親信之一。川畸派的人物個個爭先恐後,反戈一擊投到江川門下,這會兒好像只剩下他一個人孤身奮戰,頑抗到底。真是個有趣的人物。」毒島說著說著就笑起來。

保守黨的風雲人物田淵有兩個綽號。爆破手和揭露者。他的私人財產超過五十億,在全國各處有二十多座房產。除此之外,他妻妾成群,走馬燈般換個不停的妻妾們為他生下了三十六個孩子,是個怪異絕倫的人物。

田淵出生於東北的貧農家庭,十六歲上就離家出走。直到戰爭爆發為止,他不但在九州,而且還在「滿州」和樺太等地大幹股票投機活動,犯了詐騙,侵吞訛詐、偽造有價證券籌數百件罪行。然後,又以小妾的名義,用這些非法所得在九州的十幾處地方買下煤礦的所有權。由於這些煤礦形式上的所有者並不是田淵,所以警察即使想逮捕他也無從下手。

日本戰敗後又過了數年,田淵的犯罪時效總算過去。他高價賣出戰前買下的煤礦,有如凱旋將軍一般衣錦還鄉。

他在故鄉買下幾座溫泉旅館,過起清閑日子來。不久,又以金錢開路,施展手段參加眾議院議員的競選。撒出十箱新日元之後,他終於以最高票數當選為議員。並且,自此以後連續八屆,屆屆連任。

當上議員的田淵,成了川崎的心腹人物。他在為川崎搖旗吶喊、奔走效勞的同時,也不失時機地為自己大把撈錢,中飽私囊。

五十年代末期,依靠川崎的鼎力相助,田淵成為眾議院的決算委員長。這一來,他可就成了保守黨內官僚派的眼中釘,肉中刺。

作為眾議院的決算委員長,田淵利用職務大舉調查官僚派的貪污和受賄活動。為了封住他的口,官僚派不借血本,花費了大量錢財。這些錢,全被田淵和川崎私下瓜分。

現任首相江川在就任保守黨幹事長時期,因涉嫌參與一樁縱火事件,被田淵追得走投無路,幾乎坐牢。輕井澤的那位元老,原任大藏大臣的新幹事長山村,現任大藏大臣小島等等官僚派首腦人物,無一不對田淵恨之入骨。奔走於川崎鞍前馬後的田淵,一旦將官僚派首腦人物貪污受賄的內幕公諸於世,不但會使他們不擇手段,巧取豪奪來的巨額財產統統被沒收充公,而且還會徹底葬送掉他們的政治生命。田淵的一系列活動,的確整得官僚派狼狽不堪,而他所利甩的證據材料中,有很大一部分正是先由毒島傳給川崎,再由川崎轉交給他的。

所以,多年積蓄起來的仇恨,使官僚派首腦無時無刻不在琢磨著如何收拾掉田淵。對他們而言,這已經成了一樁始終耿耿於懷的心病。不過,黨人派首腦川崎活著時,就連官僚派的這些權勢人物也不敢在川崎的眼皮下面對田淵下毒手。可是,到了如今。與川崎相交甚篤的右翼分子櫻田投靠江川派,毒死川崎,而川崎和櫻田一起經營起來的關東主要暴力組織東日本愛國團也宣誓效忠江川,田淵可就被逼上了窮途末路。到了這個份上,他真的還有與江川和櫻田決一死戰的力量嗎?

毒島對坂口說出了自己心裡的疑慮。

「沒辦法,只好對你說老實話。我們是野方組東京支部的人。江川派和櫻田一夥全力收拾那些不肯聽命於自己的暴力組織,風聲越刮越緊,為了保護自己,我們只好和田淵先生聯手合作,共渡難關……」

坂口撇了下嘴唇,回答了毒島的問題。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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