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火制地帶

夜幕降臨,外面颳起了風。無聲地從天上降下的雨夾帶著雪花,不停地從側面吹打著計程車的車窗。

這樣的夜裡是賺錢的好時機,東都出租汽車公司的司機久保駕駛著藍色的皇冠,奔跑在大街上。限制距離還剩下很多。

久保還很年輕,是個衣冠整齊、很嚴肅的青年,他剛把一對情侶送到千馱客的飯店,之後駕駛空車向新宿方向開去。

代代木車站前面,有很多等車的人。一個戴白色呢子禮帽的男人叫住了久保的計程車。這個人把帽沿壓得很低。來人豎著雨衣的領子,遮住了整個的臉。久保看了一眼這個男人,本能地聞到一股不祥的味道。但是作為出租汽車司機固有的習慣,久保用腳踩了緊急制動閘。

「去哪兒?」

久保打算如果太近或是郊外的話,就拒絕他。帶禮帽的男人默默地打開後車門坐了進來,久保明顯的表示出討厭的神情。

「戶山高地住宅區。」

低聲說話的乘客便是町田。他坐在座位上後也未摘下滴著雨滴的呢子禮帽,兩手一直插在口袋裡。

久保一聲不吭地發動了他心愛的豐田車,離開代代木……穿過新宿三光町,一直朝前行駛,汽車的尾燈,在雨夜的潮濕空氣中,搖著血紅的光芒。

車過了西大久保後,汽車的數量一下子少了許多。計程車爬坡來到戶山高地住宅區時,已看不到任何車的前車燈了。

「幾號?」

久保問道,周圍陰森可怖。

「八號地稍微往前一點兒。」

町田解開了雨衣的鈕扣。

透過住宅區的燈火,黑暗的夜幕更加深了一層。

右手邊的學習院女子短期大學的樹林和高地迎面壓了過來。

「好了,停車。」

町田靜靜地說道。不知什麼時候,町田插在薄薄的皮外口袋的右手,撥出了裝著消音器的waltherP38自動手槍,藏在駕駛室背後的暗影里。

「停在這裡行嗎?」

久保停住了車,打開計程器的燈。

町田欠起身,用拇指打開握在右手的的保險,那隻右手象蛇的舌頭一般一閃,裝在walther槍口的消音器就抵住了久保的脖子。那動作帶著一股魔力。

久保沒有明白自是怎麼一回事,出聲叫了起來,他縮著脖子,身子向前彈起,倒了下去,手趴在方向盤上。

到了這種地步,想不幹也不成了。町田摳動了板機,閉上眼睛射出了子彈。

槍由於後作力,差一點震脫了手,帽子也滾落到地板上,子彈打碎了久保背骨的第一胸椎,穿過心臟,打裂了肺部,從左側肋骨竄出來,灘落到汽車的地板上,閃出了火花,久保連聲也沒吭就死了。

町田拾起從槍腔彈出來的空彈殼,翻過駕駛室的椅背,坐到前面的座位上。他關掉手槍的保險,把槍別在褲子的皮帶上。町田打開鋼筆型的手電筒簡,在車的地板上尋找著,當他找到已經炸得同海星一樣的彈頭後,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然後把它裝進衣袋裡。

久保垂著折斷的脖子,半個身子壓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子彈射出的胸口下面,帶著泡的血慢慢地擴散到西服衣料上面。

聞到血腥味時,町田最開始感到一陣恐懼,心臟抽搐跳得非常厲害,同時直想吐,背上突然燥熱無比。

町田下意識地去找香煙,然後用哆哆嗦嗦的手摸出了打火機,將香煙點燃。

道路的對面,閃現車的前燈越來越近,町田熄滅了打火機,關掉車上所有的燈,而後,抱住久保的屍體,伏在座位上。

前車燈的燈光越來越亮,強烈照亮了計程車的頂棚,而後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遠方。隔了好長一段時間,町田就這樣低著頭出了一口氣。

町田心跳平穩後,聞到了刺鼻的屍體的血腥味和被火藥燒焦的皮膚的味。町田重新提起精神,進行下一步行動。他把屍體抬出汽車,移到車後的行李箱中並用早準備好的便宜的毛巾擦乾淨座位上的血跡。然而打壞了車內記錄行走距離,經由路線,運費等項目的儀錶。

町田脫下自已的雨衣呢子禮帽,疊好後放進汽車儀錶板上的小儲藏室里。穿著鹿皮夾克衫的町田,戴上司機的帽子,發動了出租汽車,計程車的空車顯示標誌依舊躺倒著。町田打開下風頭的車窗,讓空氣能順利地對流。這時手錶顯示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四十分。

三星銀行的島本總經理的長女佐和子,接受半月前在茶水法語學校結識的邦彥的邀請,去了日比谷的特約演齣劇場。

佐和子是個去年從女子大學畢業的大個頭姑娘,顎骨突出,高高的鼻子,那張臉部是給人一種看不起人的印象。她內心還總是想,哼,這幫男人……快談成的婚事總是到最後告吹。佐和子和邦彥交往,也是因為他是個知識分子。佐和子極端蔑視男子的肉體。

電影是具有實驗性的法國片子,可能是上演的時間太晚了,觀眾廖廖無幾。

走下劇場的出口,冷嗖嗖的雨迎面吹打過來。

「這麼大的雨,不可能馬上叫到出租汽車吧。喝點茶什麼的,暖暖身子後再回去吧。我知道一個地方,那有不錯的唱片。」

邦彥邊說邊豎起了大衣的領子。

「好哇。」

佐和子欣然同意道。男子們都只會說一成不變的邀請的話。就沒有再令人高興點的台詞了嗎?佐和子想著,心裡還在不停地慨嘆著。

「就在那邊,我們跑過去好嗎。」

邦彥微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他伸出了手。佐和子沒有馬上迎上前,而是躊躇了一會之後,才拉住了邦彥的手。

柏油路面積滿了水,路邊高大的霓虹燈映照在上面,二人的鞋子踏在上面「踏踏」地發出清脆但又有些凝滯的聲響。

兩上人來到的店叫作「巴爾托克」 的名曲咖啡店。這個咖啡店較寬,咖啡店裡正放著拉夫馬尼諾夫 的鋼琴協奏曲。

咖啡店二層的邊上,穿著鹿皮夾克衫的町田坐在一眼就能望見進入顧客的席位上。町田沒有戴出租汽車的制服帽,他把它留在了計程車里。

邦彥和佐和子走向二樓,町田的目光移向別處,當他偷偷地看邦彥時,感到自己真是可恥,邦彥未表露出絲毫的變化,可自己只殺了一個人,就已心神不定到了如此的地步,太不象話了。

「只要你想回家,隨時可以告訴我,到時我會打電話叫計程車的。」

邦彥一邊往送來的咖啡里倒入牛奶,一邊有禮貌地說著。

「哎呀,不必了……我可以叫父親的車把我送回去。」

「可是,是我約你出來的,出於禮貌,我也應當把你送到你家附近。」

邦彥微笑地說著。

邦彥和佐和子走出咖啡店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十點。

町田將計程器回零,坐在那裡等著。他用戴著翻毛的皮手套的手握住方向盤。這時,邦彥和佐和子走了過來,拉開車門,並排坐在了後面的座位上。

「你是去涉谷……對吧?」町田問完這句話,邦彥恨不得上去給他一耳光。

「是的,司機,請你把車開到涉谷的綠岡好嗎?」

佐和子併攏了雙膝。

出租汽車啟動了,邦彥和佐和子隔開適當的距離交談著。

「死是美的。人死之後,便會第一次聞到血腥之味,第一次感到生命的沉重。也可以說第一次變成了一個真正的人。」

佐和子哲人一般地說著。

「是啊,我也深有同感。人若能爽快地死去,該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呀!可是,我覺得這種人只能算他運氣不錯。因為我見過有的人半邊臉被炸飛,傷口裡腸子流了出來,缺胳膊少腿地痛苦地又活了幾日,那真叫痛不欲生呀。如果人變成了殘廢,那麼對他來說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邦彥淡淡地說著,好象這血淋淋的東西使他習慣了。

「別再說了!」

「對不起。」

「不,也可能你說的是對的。」

兩個人彼此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車窗外面,夜景悄然飄逝而過。

「司機,這條路走得不對,這條路正好朝相反的方向去呀。」

佐和子的鼻子幾乎貼在了車窗的玻璃上,尖聲地叫著。

町田結實的肩膀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町田放在方向盤的手,一聲不響地滑了下來。

「停車!快停車。」

佐和子喘息著說道,目光轉向了邦彥。

「請安靜,如果你試圖跳下去的話,你那張溧亮的臉蛋,就會摔成爛餅一樣,你不會這麼乾的,對吧。」

邦彥慢慢地把眼光移向佐和子。

兩個人的眼光碰到一起。佐和子的眼神充滿了恐怖、驚慌與不知所措。而邦彥的目光中則浮現著令人不安的平靜之色。

邦彥右手握著的裝上消音器的精緻手槍,那細長的槍身發出暗暗的金屬光澤,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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