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契機

歲月緩慢地流逝過去。

邦彥圓滿地結束了在新東商事的工作,四月新學期開始後,便回到母校大學院,作為講師講授最近美國文學的動向。

邦彥一周有兩小時的課。薪水不高,可開始不成問題。這個工作可以掩蓋自己的本來面目,又有充裕的時間,還是很便利的。

那次以後,邦彥不斷和町田進行聯繫,象哥哥對弟弟一樣地照顧他。邦彥心底里隱含的危險毒素,慢慢地,不間斷地腐蝕著町田的心。

町田對邦彥崇拜的五體投地。邦彥時常能從町田身上看到以前自己的影子。

接到妹妹晶子病危的電話,是一個五月微寒的傍晚。電話是從茶水婦產醫院打來的。

邦彥放下手裡讀著匯票法案例集,跑到車庫,腦子裡一片空白。

正趕上車多的時候,沒想到會有這麼長的時間。邦彥好幾次違反了交通法規。

醫院的名子叫水原。是一座綠色的私人醫院。

邦彥跟著護士,登上磨亮的台階,來到二樓病室。

病室里有兩張床,醫生和護士站在右邊那張床的旁邊,沉痛地向邦彥低下了頭,輕輕地走出了病室。

晶子臉上蓋著白布,靜靜地躺在那裡。病室的牆是白的,床單也是白的。

邦彥跪在床邊,輕輕地掀開白布。死去的晶子的面容是那麼的美。是否死亡帶走了生活中所有的煩惱苦悶,晶子看上去如同在那裡安靜地休息。微微浮腫的嘴唇象品味著那未做完的夢而微張著。

邦彥把她已經僵冷的手放在自已的手掌中,壓住額頭,閉上眼睛。

邦彥心頭擁上一股深深地悲涼。兩個同胞骨肉中的一個人就這洋去了。邦彥心中再次響起什麼東西爆裂的聲音。

空虛過後,一股強烈的憤怒湧上心頭,邦彥抬起乾枯的雙眼,凝視著擋住視線雪白的厚厚的牆壁。

邦彥知道晶子懷孕了,也察覺到矢島雅之不希望這個孩子生下來。他眼見晶子身心越來越僬悴。

雅之「合法」地殺死了晶子。邦彥的雙眼露出了凶光,心中燃起複仇的烈火。

院長水原是個乾巴小老頭。他總想做出一付凜然的樣子,可眼鏡後面眼睛卻轉個不定。

「是你妹妹嗎?哎,真是,手術前,為了預防萬一,讓她寫了聯絡地址,寫了你的名字,她說這是她丈夫的名字……真遺憾吶。」

「嗯,有七個月了。母親身體越來越衰弱,再這樣下去,胎兒很可能也保不住了。當然了手術是你妹妹的願望。和我們商量,因為沒有理由拒絕,因此就同意給她做手術,可沒想到手術的結果會是……」

「我妹妹一個住在這兒?」邦彥問道,表情很平靜。

「跟一個旅館女傭還是家庭女傭住一起,那人已辦完手續回去了。」

院長垂下了眼睛。

雅之害怕醜聞暴露,又怕九條典子解除與他的婚約,所以一直不露聲色地留著心。你既然是這樣,那我也不客氣了。邦彥心裡發著誓。

邦彥在晶子的公寓里渡過整整一個寂寞之夜。雅之沒有來。倒是油嘴滑舌的執事抱著一大堆香奠來拜訪。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邦彥冷冷地說。

「怎麼,發生了什麼事?」執事呆若木雞。

「你的主人矢島雅之與我死去的妹妹有很深的關係。你為我妹妹的遺體獻上一柱香,妹妹本應該高興才是……」

「別那麼固執,不管怎麼說……」

「你是說要我默默地接受?」

「說正經的,這香奠是五百萬元,光是這個對你來說就是一筆財產。請你還是為自己收下我們公子的這片心意吧。」

執事狡猾地一笑。

「我還沒落魄到五百萬元就把妹妹的生命賣了的地步。收回你那破錢,請回吧。我只是想讓雅之象個男子漢似地承擔起責任,請代我說聲『對不起!』」

邦彥眯縫的眼裡閃出綠光,喉嚨里傳出可怕的聲音。執事的臉色都變了。

「請等一等。我馬上會再來,請千萬不要貿然在報紙上發表這件事。」執事卑躬屈顏說道,然後低著頭走了出去。

執事再來時,還帶來了矢島的顧問律師。

三個人沒有用一句恐嚇的話,但是執事和律師走後,邦彥的手邊留下了一張五千萬日元的支票。

一星期後,矢島雅之與九條典子的婚禮在帝國飯店隆重舉行。

邦彥用四千萬元在日本橋江戶橋那裡買了一座帶土地的堅固的大廈。

然後,邦彥以本金五千萬日元虛設了一個株式會社——南北商事。讓町田作社長,委以重任,自己則在背後出任非正式的顧問。

大廈雖然是以町田的名字買的,三層卻是以期限十年租借預付的名目,暗地裡以邦彥的租賃權登記的。這樣一來,即使町田背叛了邦彥,他也無法將大廈賣掉。

辦公司時,原則上必須在本金到達一定數量額後,委託銀行進行保管,並在法務局登記備案。

但是,金融業在資金周轉中是要榨取血汗錢的。付給交易銀行利息,並開據持有多於存款的資金證明,以代替委託保管金。要辦「皮包公司」,必須有二、三天來辦公司成立的手續,從別處接受金融,並繳納保證金,登記完畢的同時,就可進行提取,然後還債,並以各種手段收回周轉資金。

最不地道的是邦彥用一錢不值的拒付支票來償還銀行利息。

邦彥將本金交給町田,一方面以公證書名義從町田那裡拿到了借用證。錢的來歷就說是從與晶子之死關係頗深矢島家暗地裡得來的,且誇大了其金額。如果不告訴町田『些秘密』今後的事就不太好辦了,町田到底是町田,即使了解了邦彥的本來面目,也只有嘆氣的份兒,絕不可能再退縮回去了。

這樣,二十七名職員的南北商事起步了,主要經營化學甜料。

町田退了學,斷了與家裡的聯繫。對現在青年實業家的地位感到非常滿意。這個社長雖然是個對邦彥唯命是從的傀儡,可卻有很多零花錢可用。町田整夜地豪游,怛沒有泄露背後實際操縱公司的是邦彥。

所雇的三名董事,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夥伴,只要每月能拿到月薪,剩下就光想著能不能在公司報銷以作生意為名而在酒吧、卡巴列酒吧 的玩樂花銷。

邦彥一面作大學院的講師,一面指揮南北商事,以過人的精力連續地干著兩份工作。町田讓人覺得是個不懂事的傢伙,經常被冒牌公司騙期票。進入十一月,公司總計出現了一千三百萬的赤宇。但是與赤字相對照,南北商事的期票卻很堅挺,在各製造商那裡也取得了信譽。

十一月十四日,南北商事從一直有貿易往來的新日本化成購進大量的甜味劑,開據了一張二億六千萬日元的期票。新日本化成是京急康采恩的一個子公司。

當然,新日本化成讓社長町田在南北商事的期票上做了個人保證,並且以南北大廈作為擔保。如果沒有町田的保證,公司的借債不是個人的借債,南北商事就會束手無策,即使再炮製一個新公司,也不可能讓町田來支付舊南北商事的舊債。

南北商事除新日本化成外,又從另外二十五個公司購買商品,並分別開據了一千萬日元左右的小額期票。這種小額期票,由於公司信譽高,根本沒有擔保。

於是——第二年一月中旬,南北商事將購進的商品幾乎都以原價轉賣給批發商,兌換成現錢,同時按照計畫宣布公司玻產。在慶賀成功之前,他們捏造了一個虛構的債務。

即使用作抵押的四千萬日元的大廈被收走,商事也從新日本化成騙取了二億六千萬,從其它公司騙取大約二億五千萬。扣除四千萬元,凈賺四億七千萬日元。

邦彥付給町田五千萬日元報酬,自己的純收入則超過了四億。大廈不管歸誰所有,三層十年使用權卻只屬於邦彥一個人。因為邦彥事前已登記了租賃權,這樣一來,南北商事就是拍賣大廈,也很難找到買主。

破產的南北商事只剩下町田一個人,他面對蜂擁而來的債主,臉上浮現出不易察覺的微笑。町田一面搓著手,象個蝗蟲似地低著頭。

「鄙人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但遺憾的是力量有限。造成現在這種惡果,完全是我的責任,我也沒什麼要解釋的。」

「但是要聲明一點,我們並沒有欺騙大家,也沒有逃避、隱藏詐騙的證據。我誠心誠意地想用自己的月薪來支付給大家,請大家原諒我,並給鄙人一個改過的釩會。」

町田就象個破錄音機,在那裡一遍一遍地重複著。

町田作為債務人是分文沒有,大廈又優先還債給新日本化成,這樣,其它公司可以得到的只有南北商事那少得可憐的辦公機器,計算器以及房間空調,即便分了這些東西,那些債務也等於什麼也沒得到。

南北商事的破產,對債權人最不利的一件事,債權人一致同意町田訂立和解契約,讓他繼續干,過一段時間收回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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